烈日当空,照得人透不过气来。
镣铐的声音在空气中不时地响起,一切都显得那么沉闷。
周景岑抬起头望了一下天空中的太阳,心里估摸着差不多该到了午时三刻了。
“军爷,军爷!”母亲的声音突然从前边儿传了过来。
周景岑的心头不禁一紧,以为母亲是哪里不舒服。毕竟她年纪也大了,在这烈日下走这么走,身子骨哪里吃得消?
一个士兵走到周夫人身边,语气极为不耐烦地问道:“嘛事儿?有屁快放!”
周景岑从来没想过从小尊贵的母亲会在今日受到这般屈辱!他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给这个士兵两个大嘴巴子。
但是无奈现在的他双手和双脚都被带上了镣铐,不得自由。
“军爷,我家老爷今日午时三刻要上路了。求求您行个好,让我们全家人跪下送一送他吧?”说完,周夫人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只耳坠子摊在了手心上。
那士兵从周夫人的手心上捏起了这耳坠子——金包边里面嵌着翠绿无比的玉。
士兵看了这耳坠子一眼,又玩味儿地看了周夫人一眼,嘴角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很快,他便把耳坠子揣进了口袋里,大声地嚷嚷道:“嘿嘿嘿,这么热的天儿,累死本大爷了!赶紧地,都坐下歇会儿。”
周夫人艰难地挪到了周景岑的身边,道:“岑儿,你爹该上路了。咱们跪下来给你爹爹送送行。”
周景岑含泪点了点头,看着眼前一夜之间便苍老了许多的母亲,再想想此刻正在断头台上的父亲,一股巨大的悲伤就犹如是洪水一般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夫人,我也得给老爷跪下。老爷平日里待我们都不薄。”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的身旁。
“是啊,老爷是个好人。”丫鬟小莲带着一众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周夫人动容地望着大家,两道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她没多说话,攥着儿子的手一起跪倒在了地上。
“老爷,你一路走好。放心,这个家我会撑起来的。”说完,周夫人便朝着梁都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头。
接着,她又转过身来朝着大家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一行人风餐露宿地赶路,行了小半个月的时间。今天夜里总算有一个像样的驿站能让大家伙儿歇歇脚,在屋檐底下睡个觉。
周景岑望着身边的母亲,瘦了,黑了。
但是他还是惊讶于母亲一路上都能这样坚持下来。他不是没做过最坏的打算,他甚至想过,母亲可能到了半路上就会病倒……
“岑儿,天上的月亮可真圆。”周夫人望着天上的月亮,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多日未现的笑容。
“娘……”周景岑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月亮倒是让我想起了去年的中秋节。”周夫人说道。
“娘,您若是心里头难受得紧,便在儿子的肩膀上靠会儿。”父亲在世的时候,母亲总是喜欢把府上布置得喜气洋洋,一家人聚在一起过中秋,那是多么快乐的往事了……
周夫人把头靠在了儿子的肩膀上,开始聊起了以前的往事。有些和父亲有关,大部分都是和自己有关,母子两个聊得笑中带泪。
“两位,夜深了,该歇着了。”一个士兵走过来提醒了他们一句。
周景岑知道这个士兵,他和其他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都不一样:他对待流放犯比较宽容,但也因此常常遭受到同行们的排挤。因此,他也得了个外号:刘菩萨。
周夫人端庄地朝着刘菩萨点了点头,道:“谢谢军爷,我们母子两个再说几句便歇着了。”
刘菩萨倒是也放心两人转身便走了。
周夫人温柔地望着儿子,用戴着镣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周的脸,微笑着道:“岑儿,你要记得你是周家的希望。千万不要辜负父亲对你的期望,不能让周家断了后。知道吗?”
周景岑听了这话只觉得一头的雾水,如今这个地步,能活着到边疆就已经不错了,即使到了边疆在高强度的劳动下,也是活不了几年了。母亲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他不忍心让母亲失望,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母亲听了他的回答,眼眶中的泪珠掉落了下来,她抚摸着儿子的头发,笑着道:“岑儿,答应娘,无论发生,都一定要保全住自己。因为你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更是周家的,周家不能断后。答应娘。”
周景岑的心中隐隐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刚想开口问什么,就被另外一个士兵给打断了话头。
“我说,你们两个大半夜的不睡觉想累死本大爷啊!很迟了知不知道?!”士兵手扶在腰间的佩刀上凶神恶煞地骂道。
周景岑也认得他,就是他拿走了母亲的一只翡翠耳坠子,那是外婆留给母亲的嫁妆。
母亲拉了拉周的手臂,起身说道:“军爷,我们这就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