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救他们了?”
“使扶众生者逝于众怒,”后卿目色深邃迫人,嗤笑说道:“我才不想做这个冤大头。更何况,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闻言,一直垂眸在侧的梁瑛羽睫轻颤,眼泪顺着她的面庞急速而下。她深吸了口气,抬起惨白如雪的面色,目光狠厉而决绝:“唐越,你带着师弟们把你师父的尸身连床一起抬过来,小心别碰到污血。之后……再去厨房那边找些干柴和火把。”
“什么?!”唐越先是一愕,随即明白了梁瑛的用意,拼命地摇头说道:“师娘,不可以!我们不能……”
“快去!”梁瑛颤抖着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喝道:“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唐越如遭雷击,张嘴想要劝说,却在梁瑛悲恸坚决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红着眼睛嚎哭出声,低头朝着后院跑去。
***
暮霭苍苍,长风飞扬。
仁原堂的弟子们从内堂抬出一具被疫病侵蚀的尸身,涕泪满面地在四周围上了干柴和草料。
前院的病人们看到手持火把、凌风而立的梁瑛,纷纷大惊失色地哭喊出声。
“梁大夫,你要做什么?你不能被那个修仙的迷惑啊!”“你是大夫,怎么可以将病人的尸身随意烧毁?!”“医者仁心,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
梁瑛眸色凄烈,握着火把的手指早已关节泛白。她忍着心头如刀刃划过的钝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这具尸身是我的相公。”
一语落下,掷地有声。
庭院中尚在批驳的人们瞬间安静下来,满面惊愕地望着面前那道纤弱的身影。
“我相公前几日外出看诊时不幸感染上了疫病,可他听说仙君们灵力有限,便死活不肯接受医治,说是要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堂中的病人,”梁瑛忍着钻心蚀骨的疼痛,怒声痛斥道:“但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他吗?!对得起你们自己吗?!元公子方才说的话字字在理,你们却为了虚无缥缈的身后之事,视自己和别人的性命于不顾。你们这是在践踏我相公用命换来的机会,也是在做这云阳城的罪人!”
字字入针,风过如刀。
梁瑛抬起手,在一片惊呼声中点燃了面前的柴堆。
赤红色的火焰在瞬间席卷了男人的身体,烈烈扬扬,映红了荒凉无序的人间。
与先前瞬间的灰飞烟灭不同,这一回,众人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身体被一寸一寸地消解,飘入了漫舞的尘埃。
仁原堂的弟子全部跪倒在地,匍匐着失声痛哭起来。
梁瑛垂着头,眼中几乎滴血,她无声地哭着、喊着、念着男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这几个字刻进每一寸血脉里。
因为她知道,今日过后,人间便再也寻不到他的尸骨薄棺,他就这样彻彻底底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消失在了云阳城的烽火黄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