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落下,满屋寂静。
舒念辰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问道:“师父……我是不是听错了,她……怎么会……”
沈景年唇畔染上了一丝苦笑,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辰儿,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来云阳就是为了找寻自己的亲人。而她,便是我的亲妹妹——沈芸枝。”
在一片愕然中,沈景年看了看被缚住的李昊,低低劝道:“芸枝,放过他吧,也放过你自己。”
“我为何要放过他?!”芸枝的双眼顿时浮上了一层血色,声音凄厉刺耳:“若不是他身上有高人所制的符咒傍身,我实在无法接近,否则岂会留他到今日!我大费周章,好不容易骗他摘下了符咒,若是不将昔日宋郎所受之苦悉数奉还,实在难平我心头之恨!”
“琼玉,是我错了……”李昊声泪俱下,哭喊着说道:“我只是气不过,才让手下教训了宋平,根本没想到他们竟会失手将他打死。我是真的没想杀他啊……”
“你还敢狡辩!我在城外乱坟岗找到宋郎尸身的时候,他的面孔早就被石头砸得血肉模糊,根本不是棍棒造成的伤,”芸枝嘶声力竭地喝道,两道血泪从瞳孔处流下,双手化作白骨,狠狠扼住了李昊的脖子:“我本来只想随宋郎一起死去,可你偏偏不肯放过我,将我软禁在府中,日日折磨我、□□我,现在却想让我放过你?!”
眼见着李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沈景年灵力尽出,将芸枝弹了开来。
“哥,他把我害成这样,你为何还要护着他!”
“我是为了护你!”沈景年抬高声音,眼底波澜翻涌:“只要你不杀他,我便有办法送你往生。若是你和宋平有缘,来世复生成人,你们还有机会相知相守。”
“我已身化厉鬼,不入轮回,又如何复生为人?!”
“并非如此,我仙门之中有一术法,名唤‘渡魂’。施术者以灵力灌入厉鬼体内,七日过后,只要厉鬼不再妄生杀戮,便可化尽煞气、重入轮回,”沈景年缓缓说道,目光沉静而温和:“这六日来,我与你抚琴之时,已将灵力陆续渡入了你的体内。今日是最后一天,你只要不生杀孽,便能获得重新转世的机会。”
芸枝闻言,怔怔看向沈景年温雅如玉的脸庞,眼中划过挣扎、悲恸的神色,久久没有出声。
“不对!”在一片静默之中,北司玄突然一拍脑袋,高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渡魂’这个法术,我记得施术者需化尽修为、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才能让厉鬼重回往生之道!”
“司玄,”沈景年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平时总爱贪玩,学艺不精,记错法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北公子并没有说错,”陆忘执直直看向沈景年,沉声说道:“我沧云先祖为救天下苍生,曾用‘渡魂’之法渡化厉鬼之首,而他自己最终却以身殉道、魂飞魄散……”
闻言,一道惊慌之色顿时从沈景年的眼眸中划过,他有些急切地开口道:“沧云先祖之事不过是传说,怎可……”
然而,他的话音尚未落下,就被芸枝凄厉的笑声打断。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她双眼浮上血色,怒声说道:“十四年前,人魔两界混战,梁溪之地生灵涂炭,爹娘被乱军所杀的时候,你身在何处?!我化名琼玉,四处逃亡、流落歌楼,任人欺辱的时候,你又在何处?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摆出兄长的模样,在这里惺惺作态?!”
“十五年前,为了准备下一届的仙门大比,我奉掌门师尊之命入谷闭关,此后人间诸事,全然不知,”沈景年面色惨白,就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止不住的泪水缓缓溢满了眼眶:“大比之时,师尊勒令全派上下对我三缄其口。直到我夺得魁首之后方才知晓,不到十年的光景,人世苍茫变幻,再无我的所亲所爱。”
“于是我执意拜别师门,回到了梁溪,可我找到的,却只有爹娘的空冢坟茔。我四处打听,得知你曾随流民南下,便在你旧时送我的布袋上施展了应魂之术。半年之后,当我南行进入云阳城时,法术终于起了反应。为此,我翻遍了云阳的大街小巷,可却丝毫没有找到你的踪迹。”
沈景年缓缓抬眸,声音已是一片喑哑:“当我去往城郊找寻之时,正巧碰上端王与陵川北宗主协力驱除疫鬼,便顺势出手相助。待疫鬼除尽,端王应我之请,派人四处找寻你的消息。可我们探查良久,线索到了葬雪阁就断得干干净净,可应魂却仍能感应到你的存在。于是,我便留了下来,一边教辰儿仙术,一边寻找你的踪迹。这一晃,便是六年岁月,直到我重新遇见变成厉鬼的你。”
“难怪你师父总爱来这葬雪阁,”北司玄推了推舒念辰,低声说道:“我还还以为他是看上了阁中的哪位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