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如魅,投射在房内的黑色织锦之上,留下一片片狰狞的暗影。一切似乎都如先前一样,没有刺目的生与死,没有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有的只是早已随尘埃翻飞落定的陈年过往。
“‘灭魂’之用,在于诛遍世间元恶,荡尽天下妖邪,”慕昔行看着法阵中心那个颓然跪坐的身影,不辨喜怒的声音缓缓响起:“端王爷,你师父给你这把‘灭魂’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过你?”
“诛元恶,荡妖邪……” 舒绥仰起头,泪水早已落了满脸,可眼神里却泛着异常狠厉的冷光:“这么多年来,茗溪前前后后怀过三个孩子,可是没有一个能活过满月。至于辰儿,全都是靠着您的庇护才活到了今天。然而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想取走辰儿的性命!稚子何其无辜,她一次又一次夺去我孩子的性命,难道还不算元恶、还不算妖邪吗?”
“不是的!”听到端王的话,小姑娘再也按捺不住,高声说道:“她从来都没害过你的孩子!”
“没害过我的孩子?”舒绥勾起唇角,冷笑出声:“那她为何要拿走辰儿的一魂三魄?”
小姑娘急红了眼,刚要开口辩驳,就见慕昔行冲她轻轻摇了摇头。他沉着面色,左手微抬,地上的那根宝蓝吐翠孔雀吊簪立刻凌空升起,朝着他的方向飞去。就在发簪落入慕昔行掌心的那一刻,他小指上的石环忽然划过了一道浅红的光亮。
“你孩子的一魂三魄就在这根发簪之中。她把簪子递给你的那一刻,就是要把孩子的魂魄还给你,”慕昔行眉心淡蹙,用叹息的语调说道:“你师父一定没有告诉你,这根宝蓝吐翠孔雀吊簪还有另一个名字——‘驻魂’。”
闻言,舒绥猛地一怔,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这根簪子……就是驻魂?”
“是,”慕昔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悯,淡淡说道:“怨魂因怨而生,可我先前见她周身并无太多怨气,就知道必是驻魂才能使她魂魄不灭、不入轮回。因此,我才允了她的要求,帮她来见你最后一面。”
“并无太多怨气?”舒绥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失措,可很快,他便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道:“那她为何要取走辰儿的魂魄?为何一次又一次害死我的孩子?”
“她取走那一魂三魄,是想用驻魂护住你孩子的性命,”慕昔行冷着点漆般的眸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驻魂只能救人,不能杀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看到了,她明明那么恨我,又怎么会救我的孩子!”
“那个姐姐没有恨你,”小姑娘再也忍不住地急声反驳道:“在你来之前,她曾求公子保护你的孩子!”
“那……为何我的每个孩子都逃不过早夭的命运?!若说这是巧合、是天命,我是断然不会信的!”
“这其中的缘由,”慕昔行目光一闪,浅色的嘴唇挑起嘲讽的弧度:“怕是要问问你的王妃了。”
“茗汐?”舒绥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南院,对着外面吼道:“来人!快去把王妃给我叫来!”
半晌过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突然从院外传来。端王妃叶茗溪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急急跑进了房间,当看见依旧紧闭的床幔后,她红着眼睛,转头向舒绥问道:“辰儿怎么样了?!”
舒绥没有抬头。他微微闭上眼睛,声音沉痛入骨:“辰儿他,救不回来了。”
“什么?!”叶茗汐疯了一般地扑到床边,抓住孩子的胳臂,撕心裂肺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却没有得到孩子的半点回应。
“是她……是她……”叶茗汐双眼通红,神色惊恐地自言自语道:“一定是秋彤那个女人……她是来报仇的……找我报仇的……”
她双手扶住床板,站起身子,抬头朝着半空中歇斯底里地喊道:“秋彤,你给我出来!是我害死你的,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你说什么?!”舒绥几乎是立刻冲到了叶茗汐的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前襟,厉声问道:“是你害死了秋彤?!”
“对!是我!就是我杀了她!”叶茗汐对上舒绥的眸子,嘶声大喊道:“舒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是忘不了她!我就不明白了,我的家世、品貌哪一样比不上她?更何况,我与你年少相识,对你一心一意,怎么就不如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山野村妇了!”
“所以,你就要痛下杀手?!”舒绥红了眼睛,怒声说道:“她对你一直恭敬有加,从未有过半分不敬之词。你就这般容不下她?!”
“容下她?”叶茗汐仰天大笑了两声,眼神凌厉可怖:“她进门不过一年,就怀上了你的孩子,你让我这个王妃如何自处?”
“什么?她怀了我的孩子?”舒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那个贱人在你去西境之后被发现怀了身孕,成日在那缝缝补补孩子的衣物,要多刺眼有多刺眼。每次看到她的那副样子,我都觉得我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柄。所以,我就让人将你送给她的那株天山雪莲换成了含有剧毒的墨叶莲,她服下之后,很快就毒发而亡了。”
“你!”舒绥气得额上青筋暴起,抬手便是一巴掌,将叶茗汐狠狠扇倒在地:“你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歹毒,连未出生的孩子也不放过!”
“孩子?”叶茗汐捂着被舒绥打过的脸颊,声音沙哑地咆哮道:“这些年,她先先后后已经要去了我四个孩子的性命,难道还不够吗?”
“你孩子的性命并非是她取走的。”很久没有出声的慕昔行突然平淡无波地说道,目光不带半分感情地看向坐在地上的叶茗汐。
“什么?!”叶茗汐猛地指向小姑娘的方向,面容扭曲地喊道: “不是你说看见秋彤那个女人抱着我家辰儿吗?”
小姑娘被叶茗汐的模样吓得退了几步,缩了缩脑袋,飞快地躲在了慕昔行的身后。
慕昔行扭头看了看拉着自己衣角的小姑娘,唇角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他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较为复杂的图案,用灵力将它凝成了一个浅金色的法阵。几乎就在同时,床上小公子腰间的一个荷包凌空而起,挣开了布绳的束缚,迅速朝着法阵飞来。
在碰到法阵的那一刻,荷包顿时化成了一片齑粉,而荷包中的一张符咒却附在法阵之上,发出了极其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