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里的水一滴滴缓缓落下,悄无声息地送走了属于白日的喧闹。午夜时分,整个云阳城的灯光都黯了下去,城西的端王府也渐渐陷入了一片寂静。
突然,王府南院传来“吱呀”的推门声,端王舒绥穿着件崭新的锦袍、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自院外而入,踏进了布着阵法的房间。
看见立在阵边的慕昔行和小姑娘,他眸光闪烁,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在这里?”
慕昔行面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衣袖一拂,房中蜡烛的光芒顿时暗了下去。等到蜡烛再亮起来的时候,一个身影自法阵中心缓缓浮现。
舒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良久,他轻轻擦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向她伸出了手,柔声唤道:“秋彤。”
法阵中的少女听见他的话,身子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她抑住眼中的哀痛,厉声问道:“舒绥,当年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竟要将我毒死才肯罢休!”
“什么?!我出征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是突染恶疾、不治而亡,怎么会是中毒?!”
“装的还真像,”秋彤肆无忌惮地冷笑出声,用手在脸上一拂,原本光洁柔美的脸蛋瞬间变成了七窍流血的模样:“看见了吗?那日我将你赐的雪莲炖成汤品,刚喝了几口,就毒发而死,变成了眼下这副模样,你敢说你毫不知情!”
“秋彤,那只雪莲是我亲自去北疆的峭壁上采摘而得,千里迢迢带回来为你补身子的。我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答应过你,这一生,绝不伤你分毫。”
舒绥低下头,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浅紫色的荷包,上面歪歪斜斜地绣着两朵并蒂莲花。而他,似乎完全没被秋彤脸上的鲜血吓倒,反而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并蒂芙蓉本自双,芳心应解付舒郎’。秋彤,你说的每一句话,这么多年来,我从不敢忘。”
看着那个缝的无比难看的荷包,秋彤有些发怔,她冷厉癫狂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泪水顺着眼眶缓缓滑落。她抬起手,从头上拔下了那根宝蓝吐翠孔雀吊簪,朝着舒绥递了过去,面色黯然地苦笑道:“这是你当年送给我的,如今已经用不上了,便还给你吧。”
舒绥看了看那根吊簪,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撩起衣摆,跨过地上的蜡烛,径直走到了法阵的中心。他张开双臂,环住了少女虚幻的身影,嘶声哽咽道:“秋彤,我是真的很想你。”
秋彤的眼里泛起细碎的水光,冰冷的身体似乎感到了久违的温度。她缓缓抬起手,想要抱住眼前那个触及不到的男人。
然而,就在这时,舒绥的脸上泛起了一种奇异的哀伤和悲楚,眸子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在小姑娘的惊呼声中,一柄金色的利刃从秋彤胸口猛地穿过,在她身后露出了极短的一截。
“舒绥,你不得好死!”秋彤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喊,挣扎着向端王扑去,可终究只是徒劳。她的身子像粉末一样向四周散开,就像零落卑微的尘埃。
一阵光芒过去,秋彤的影子消散地无影无踪,就仿佛她从未来过这里。只听得“当当”两声,吊簪和那柄金色的短剑先后坠地,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与周围低垂的黑色织锦一起,诉说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小姑娘红了眼眶,有些哀求地向慕昔行开口道:“公子……”
慕昔行看着地上那柄雕刻精美的短剑,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中竟呈现出一种似笑似悲的破碎感。沉默很久之后,他摇了摇头,低声喟叹道:“没有办法了,因为,这柄剑的名字叫做——‘灭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