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公主向来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春夏也不敢迟疑半分,当下收起纸伞,趋步赶回千秋殿。
没过多久,春夏便拿着纸鸢过来。
太平兴致盎然地拿过了纸鸢,“春夏,你帮本宫把纸鸢抛起来!”
春夏点头,拉着纸鸢往后走了七八步,用力往上一抛。
太平牵着线轱辘往前一跑,纸鸢在空中上下飘荡一会儿,便迎着风飞了起来。太平一边牵线,一边放线,她遥望着纸鸢乘风往掖庭的方向飘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日的风向正好,这会儿也是掖庭罪女们集中干活的时候,她的纸鸢只要落入掖庭,她一定可以见到婉儿。
春夏还是头一次看见公主放纸鸢这么欢喜的,不过公主心情一好,赏赐便会不少。想到这里,春夏也不禁笑了笑。
差不多了。
太平估算了一下高度,纸鸢放得太高,只怕要被风吹出太极宫去,现在这个高度,刚刚好。
一念及此,她的指甲掐上了长线。
“啊!”春夏惊呼一声,只见断线的纸鸢在空中打了个旋,便缓缓落了下去。
“春夏,给本宫捡回来!”太平顺势下令。
春夏慌然点头,提裙便沿着纸鸢下坠的方向跑去。
太平忍笑,也安静地跟了过去。
彼时,婉儿已回到了掖庭。就算是作诗,她也只能晚上作,这会儿正是劳作之时,她回房换了劳作时穿的粗布衣裳,便匆匆赶往了浆洗宫中衣物的浣衣处。
几个上了年岁的宫娥瞧见了她,左右递了个眼色。
婉儿只觉今日的气氛不对,在宫娥之中找寻母亲郑氏的踪影——郑氏一人蹲在角落,正在专心捶洗衣裳,并没有注意到她。
婉儿径直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把衣袖用襻膊系好。
“阿娘……”婉儿在郑氏面前蹲下,正欲帮她捶洗衣裳,却发现母亲的脸颊上多了一个巴掌印。
“是谁……”婉儿刚欲起身询问,却被郑氏扯住了手腕。
郑氏低声道:“先洗衣裳。”
“阿娘。”婉儿心疼地想要摸摸母亲的脸,母亲摇头,示意她不要难过。
“呦!还以为真的飞上枝头了,还不是一样灰溜溜地回来了。”身后响起了一个宫娥的声音。
“每晚教书习字吵了十多年,瞧瞧,费尽心机,得到了什么?”又一个宫娥冷言冷语地应和着。
管事嬷嬷轻咳一声,“都没事干了么?上官婉儿,那边是你今早该洗的衣裳,还不快去洗了?”说着,她指了指一旁的大木盆,上面堆满了衣裳。
婉儿忍怒,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掖庭这段时光总是这样苦涩。
七日,还有七日,不论如何,她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诺。”
婉儿哑声领命,默然走向那个大木盆。
忽地,天上飘落一只纸鸢,落在了她的身前。
她下意识地去接,纸鸢上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底——愁。
婉儿记得,上辈子太平放飞的纸鸢上,总会有这么一个字。旧时回忆涌上心头,婉儿只觉戳心的暖。
记得那时……
婉儿看着太平在纸鸢上写下这个字,“愁?”
“嗯!”太平轻笑,把纸鸢递给了婉儿,笑道:“把愁的事都放纸鸢上,然后放飞它。”
“放得了么?”婉儿淡淡问道。
太平得意回答,“旁人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的我知道。”说完,她对着婉儿撒娇道,“婉儿,你抛纸鸢,我来放!”
“诺。”婉儿领命。
当纸鸢飞上天空,太平忽地把线轱辘递了过来,“拿着。”
婉儿接了过来,却见太平忽然掐断了线。
“纸鸢飞了!”
“婉儿的烦心事也没了。”
那时候的太平,笑容温暖又天真,在阳光下极是耀眼,她后来的那句话,如今想来也同样余温尚在。
她说——
“若是纸鸢想飞出去,我便让她飞,若是纸鸢想留下,我便紧紧牵着。”
“发什么愣呢?”管事嬷嬷不悦的声音响起,“还不快去干活!”她欲抢夺纸鸢,婉儿却下意识地想护着纸鸢,拉扯之间,纸鸢竟被撕成了两半。
婉儿怔怔地看着手中残破的纸鸢,裂开的不仅仅是纸鸢。
“还愣着?!”管事嬷嬷恼怒地推搡了一下上官婉儿。
婉儿低首,哑声道:“嬷嬷,请您把另外一半给奴婢吧。”
管事嬷嬷嫌弃地把纸鸢塞了过来,“快干活!”
婉儿紧紧捏住纸鸢,心间微酸,垂头走至大木盆边时,便听见院外响起了一串兵甲声。
“将军,这是怎么了?”管事嬷嬷迎上领头的宫卫,小心翼翼地问道。
宫卫长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便响起了一个久违的温暖声音。
“本宫掉了一只纸鸢在此,谁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