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长枝斜倚在甘露殿的白墙上,微风吹来,粉色的花骨朵刮过白墙,发出沙沙细响。
武后踏入甘露殿后,宫娥们见武后脸色不好,伺候更小心翼翼了几分。
“阿娘!”太平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不等武后允准,她便提着裙角跑了进来。
武后终是露了笑意,“跑慢些,当心摔了。”这是她最小的孩子,也是她最宠爱的掌上明珠。
当太平扑入武后怀中时,她不禁鼻腔微酸,双臂拢住了武后的腰杆,黏糯地唤了好几声,“阿娘,阿娘。”
武后觉得蹊跷,“这是怎么了?”
踏入甘露殿之前,太平一颗心都挂念着婉儿的安危,可当她再次拥住武后,那些久违的踏实感涌上心头,她忽然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看太平半晌不说话,武后觉察了她今日的妆容,笑道:“太平今日长大了不少啊。”
“总会长大的……”太平强忍酸涩,坐到了边上,挽住了武后的右臂,“我听说……今日阿娘生气了……”
武后轻笑,“所以太平是来哄母后欢喜的?”
太平重重点头,顺势给武后揉起了肩膀,“阿娘别恼,太医都说了,动怒对身子不好。”
武后侧脸看她,“四郎说,你昨晚发了魇?”
“啊?”太平怔了一下。
武后蹙眉,“太医看过后,怎么说?”
太平莞尔,“就是怕阿娘担心,所以我才来看看阿娘。”说着,她对着武后嫣然一笑,“阿娘你看我,气色可是不错?”
武后爱怜地刮了一下太平的脸颊,“说吧,这次想跟母后要什么?”
太平强忍下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她若在这时候贸然提及婉儿,以母亲的心性,只怕不会轻易允准,甚至还会怀疑婉儿在掖庭不安分。
武后看太平欲言又止,“没有?”
太平眯眼笑笑,“儿只希望阿娘日日开怀。”
武后笑意复杂,“还有呢?”
太平伸臂圈住了武后的颈子,“今日惹阿娘不快之事,阿娘就当是穿堂清风,过了便过了,好不好?”
“太平。”武后的声音突然沉下,“有些事,不是母后说过了,就真的能过了。”
太平觉察到了武后心绪的变化,佯作不知的模样,摸了摸母亲的脸颊,“阿娘,我们不提他们!一日不见阿娘,怎的感觉阿娘都瘦了。”
武后忍不住笑了,“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我是真的心疼阿娘。”太平认真答话。
武后轻抚太平的后脑,“你若是真的心疼阿娘,太傅那边的课,你可不许再逃了。”
太平顺势嘟囔道:“一个人听太傅讲学,实在是闷得慌。”
“哦?”武后想了想,“也是,容母后想想,给你找个伴读。”
太平眸光大亮,“多谢阿娘!”
武后正色道:“读书可以明智,你可别听世人的那套,女子只须相夫教子。”
太平恳切点头,“儿谨遵阿娘教诲!”她已经经历了一世,见识过母亲的政治手腕,见识过母亲治下的大周盛世,她怎会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
“母后有些乏了。”武后倦声开口。
太平恭敬地站了起来,对着武后行了礼,“儿先告退了。”
武后默然点头。
在太平走到殿门前时,武后突然唤住了她,“太平。”
“阿娘,我在。”太平转身垂首。殿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鹅黄色的披帛与雪色长裙相衬甚雅——今日的太平妆容,素雅中透着一丝沉静,与往日的太平迥然不同。
“你今日的妆容……”武后缓缓开口。
太平嘴角微扬,还是往昔那种天真中裹着骄傲的笑容,“好看么?”
武后淡淡笑道:“尚好。”
“改日画个阿娘喜欢的妆容来!”太平笑意渐浓。
武后却沉声道:“女子妆容,只是悦己,莫要取悦他人。”
“嗯!阿娘,我回去了!”太平昂头一笑,转身提裙,迈步踏出了殿门。候在殿外的春夏连忙执伞追上公主,给她遮阳。
武后望着太平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想到了什么,“召四郎来,本宫有事问他。”
身边女官行了礼,“诺。”
太平走出甘露殿的院门后,脚步渐渐放缓。
她细思着母后的细微表情,倘若母后真是怒极,应当不会平心静气地与她聊那么多。也就是说,可能今日母后根本就没有宣婉儿来考问文才。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太平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千步廊口,若不是春夏轻唤,她还不知走岔了路。
“殿下,千秋殿该往这边走。”春夏小声提醒。
太平抬眼看向千步廊的另一端尽头,走过千步廊,那便是掖庭的大门——嘉猷门。
婉儿没有奉诏,便出不了掖庭。
可是……
太平蓦地浮起一个念头,她往后退了两步,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今日晴空如碧,微风徐徐,若是在这廊外的空庭中放飞纸鸢,纸鸢若能断线落入掖庭,她带人走进掖庭捡拾纸鸢,也算合情合理。
“春夏。”
“奴婢在。”
“去把纸鸢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