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我醒来,扫视了一眼卧室。
卧室华丽,到处挂着黑色蕾丝与白色骷髅。衣柜上贴着莉莉斯名字,花体字繁复,饶了好几弯。
我一骨碌爬起身,披着白色睡袍,伸手去抚摸书籍。
书架上摆满了魔法书,一排黑魔法,一排白魔法,一排禁忌咒。
在床头柜上,压着一本红色封皮。封面上是个女巫,长得像莉莉斯。
我坐在床头,把书从头到尾读了一下。整本书……怎么说呢。
如果流落到民间,就会被查封。但正常人大概也不屑于读这本书,因为全书探讨的问题非常抽象。
大致是探讨神对人的看法,与神灵附身人类的可能性。
如果换做是女巫的八卦,还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但全书每一章都在探讨意识层面与精神层面的相对必然性,非常枯燥无聊。
呃,我比较喜欢童话书,公主王子,永远幸福之类的。因为知道不可能。
有人敲门。重重三下。听手势就知道是谁。
我没好气说,进来。
十四岁的某个小孩,兴奋地爬到我床上,摆出一副好好谈谈天下的姿势,拽着被子,侃侃而谈。
我拎起他耳朵,问他昨天不是才说过组团解散了么。
他一瘪嘴,说,茉莉姐姐别这样,我们关系多铁,谁跟谁啊。
我哈哈笑了,原谅他了。
又问他,真的想听公爵的话,去做国王替身么?
问的时候,我已经编好了一套回话,万一他问我为何认识狐狸,我不会惊慌。
仙仙大概在隔壁弹琴。小提琴曲调悠扬,每一个音符都被拉得痛彻骨髓,但缠绵悱恻。
听说初学小提琴时,邻居都要有颗坚毅的心。因为声音比较像锯木头。
好在仙仙天赋不错,挑的又似乎是一首浪漫幻想曲,房间隔音效果差也没问题。
阿灰听得入神。谈了半截子的话,突然轧住。
我不做声。隔壁传来清脆击掌声,有人说话,是狐狸。
“这首曲子,就是让死人看起来像化为泡沫么?”
“是的。谢谢公爵大人喜欢。”
“战场杀戮的曲子呢?还是不能演奏完整曲目?”
“是的。很抱歉公爵大人。”
然后狐狸又问了几个技术性问题。仙仙的答问永远以“是的”“不是”作为开头,以“公爵大人”作为结尾。
八又十三拍子,二十四分之一音符,十三分之一休止符。诸如此类的问题。
我算了下,第一个和第一三个都除不尽啊。
不过,仙仙的回答都是,“不是”。大概她技术过硬,这些换算不是问题。
“我们认识多久了?”狐狸突然换了话题。
“……十三年了。”
“为什么不告诉你姐姐阿蒙?明天就是生日测试了呢,你舍得她死?”
“让她去死吧。”
“真是的。你姐姐可是一次一次保护你呢。你却诱骗她入女巫茶会,还装作是被绑架来公爵府。”
“你呢?你又有什么好?十三年你就知道我是亡国公主,身上被下了剧毒。你只能让我每月偷偷来找你一次,服用你的暂时性解药,让后逼我回到伯爵府,继续开发所谓的音乐天赋。直到我十六岁生日即将到来,才彻底窃取我属于伯爵家的魔法天赋。”
我听到狐狸笑了一声。很轻,很柔。
“想做我的女儿么?”
我一愣,这问得略莫名。
隔壁房间良久的沉默。大概仙仙也很莫名。
也可能她在沉思。
“你比伯爵大人,更像一个好父亲。伯爵大人教我礼仪与音乐,你却教我如何虚伪与扮弱,让我能在阴森恐怖的伯爵府生存下去。”
“但我不能叫你父亲。莉莉斯明知你培养他,只是为了有一日能召唤女神。我做不到。”
“我只想替我的亡国,替我真正的生父母报仇。”
“报仇就别想了。当年碾压莱茵国,我们帝国也分了一杯羹。你是要将边境三大帝国,一个一个灭国么?”
狐狸不知做了啥,隔壁传来小女孩的轻呼声。
“你能做的,就是激发你的音乐潜能,在战场上控制军队。用得好,你可就是所向披靡的指挥官。”
“仙仙,你记住,只有力量才是你最好的筹码。”
小女孩从鼻腔发出一声低音,痛入骨髓又缠绵悱恻。
很像她拉的曲子。
“公爵大人,听管家说,莉莉斯被军方带走了?”
“军方不敢拿她怎样,你放心。不过,你应该很讨厌莉莉斯才对?”
“除了您,大概没人会喜欢她。她霸道、残忍、血腥又娇惯。”
“我的教养方式真这么失败。”
然后隔壁传来嘻嘻笑的声音。气氛似乎轻松起来。
末了,小女孩说一声,找个山谷练习曲子了,一声咯吱开门声后,踢踢踏踏脚步声跑远。
再然后,一双白皙的手,推开了卧室的门。
阿灰还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被子,黑色被面上印满白色骷髅。
我扯了下睡袍,肩带快滑到手肘。
“陛下,今天不去实验室灌输魔力了么?”狐狸恭恭谨谨俯身,弯腰行礼。
阿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公爵大人,别这样叫我,我会不习惯的。”
“陛下,您必须习惯。”狐狸直视他,语音平整,“早上只灌了三十分之一的魔力,下午还是继续罢。”
“可是,魔力输入过程太疼了。”阿灰撅起嘴,表达不满。
“您原有的黑魔法值,只够达到初低级法术,而白魔法值更是不值一提。想象一下,如果您被邻国刺杀,您能自卫么?”
阿灰无语,一脸不爽。
他掀起骷髅床被,爬起身,准备溜出门。
狐狸拍了拍手,让赶来的女仆,带陛下去实验室。
阿灰求救的看我一眼,还是乖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