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圣女纳西斯,她冤死后,灵魂一直在神庙徘徊。每天晚上都必须以活人的血为她献祭。他又说,上一个轮回我是冤死的,所以这一个轮回我离冤魂不会太远。
哦,难怪神庙里全是斑斑血迹。
我问他,冤死的定义是什么。
他说,只要不是心甘情愿,就是冤死。
我想想,的确不算甘愿。
莉莉斯哈欠连天,靠在狐狸肩头,瞌睡不停。
我呶呶嘴,指指莉莉斯,问,狐狸打算最后拿她召唤女神么?
狐狸宠溺地轻抚她长发,说,他舍不得。但——
我点点头,做了一个休止手势,让他不要说教。为国为民什么的,姐姐我懂。
莉莉斯梦呓了一声叹息。
我刚想告诉狐狸我并不介意每晚咬死一个活人,有人狂乱地敲门。
门口响起一阵混乱的声音,有士兵踏步的沉重,也有管家看到熟人的招呼,还有铐链的声音。
等我再抬起头时,就看到客厅已经被武装士兵层层把守,走在最前面与管家寒暄的是上校,后面跟着魔法协会老先生,手上脚上全是锁链。
狐狸起身,让管家把莉莉斯送回卧室,又拍拍上校肩膀,说几句别来无恙。
我一骨碌爬起来,摸不清局势。
“深夜打扰,实属冒昧,”上校维持一贯的客气风度,但眸子是不笑的,“只是这案子十分棘手,又牵扯到魔法协会,才不得不找公爵您谈谈。”
狐狸也不请人入座,只是从鼻尖瞥一眼魔法协会老先生,直截了当问,“只怕是牵扯到我了才是?”
魔法协会老先生发出一个浓重的鼻音。
上校态度仍然客气,但声音转硬,“我们在审查女巫茶会与魔法协会联手策划叛变一事,却查到公爵您的女儿才是协会的会长。而利斯与公爵您也过往甚密,似乎直接听令于您啊。”
“你怀疑我谋反?”狐狸一句话反问他,上校未置一词。算是默认。
我替上校捏一把汗,如果现在皇位悬空,那么上校背后的支持者是谁?他怎么敢来质问一个上将?
“安德上校,仅仅凭这个人的口供,你就想拒捕我?定我谋反罪名?”狐狸眸子眯成一条线,语气变得挑衅。
他又拍拍了手,招呼管家把小姐弄醒,带下楼来。
莉莉斯揉着眼睛下楼,瞥见客厅的阵势瞬间打了个激灵。她飞奔到狐狸身旁,畏缩地看了一眼协会老先生,小声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狐狸眸子中有了杀意,冷冷推开她,“问你自己。什么‘女巫茶会’,是玩过火了么?”
莉莉斯跪倒在地上,哭哭啼啼说,她错了。又求上校,千万不要责怪父亲,与他毫无干系。
安德上校将女巫茶会与魔法协会的勾当,口齿清晰地读了一遍。我总觉得在小酒馆听过。
狐狸冷哼一声,俯身问,“莉莉斯,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告诉我,女巫茶花只是在为烟火晚会排练么?”
“还有这些人体实验与杀戮演讲,又是什么?”他语气生冷。
莉莉斯吓得发抖,一叠连声说,她只是喜欢这些刺激冒险的游戏,求您原谅。
“福克斯公爵,如果真如您所说,您不曾参与,那么伯爵的女儿仙仙失踪又是怎么一会事?”上校一挥手,让武装士兵四处搜索。
老管家急忙制止,却被狐狸一瞥眼睛,摇摇头,笑吟吟说,“让他搜。”
仙仙很快被人扭送下来,直接扔到虎皮毯子上。她本来就瘦,此时看来就更孱弱。
“你问问她,是不是伯爵的女儿?”狐狸颇有自信。
仙仙半仰面,看看狐狸,又看看上校,声音纤细回答,“我……并非伯爵的女儿。我其实是……公主。但战乱让我流离失所,幸好伯爵收留了我。但一天后的生日测试,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去。才希望到莉莉斯家来避难。”
她怕上校不懂,又把黑暗家族史陈述了一遍。我于是立即嗅到了南瓜汁的味道。
“上校你讨厌女巫组织么?我们其实是在帮每一个贵族家的孩子,让她们通过家族测试。上校,您的女儿当初死活不肯入会,只是因为您对她太好了。她找不到入会的理由。”
这一篇说辞,即使并非感人肺腑,也算颇为煽情。上校下意识摸上嘴唇,似乎在思考。
也可能在想他乖巧可爱的女儿。
事情至此,狐狸可算是脱身。若是谎言,那么整个谎言圆得十分周正。
我只是奇怪,为何他们木有搜到阿灰。是用了隐形咒么。
照阿蒙的说法,莉莉斯是打伤了姐姐才抢走了妹妹。妹妹还反复提醒她不要成为会长的活傀儡。
现在却字字句句替莉莉斯说话。是受了威胁,还是——蛊惑?
我看着仙仙,她偷偷望着狐狸的眼神,与莉莉斯的几乎一模一样。
崇敬的,憧憬的,渴求的,渴望的。
我记得这眼神,在魔鬼森林时,幽灵公主提到公爵时,在破落神庙里,圣女纳西斯提到祭司时。
我告诉自己,别笑。
“那么血字呢?又如何解释?还有冤死在人体实验室的见习法师呢?”上校不为所动,语调仍然低沉内敛。
“我说过,她们玩过火了。”狐狸开口了,大概两个女孩子煽情戏份差不多了,该轮到他上场了。
他逼近上校,眸子上下转动,“安德上校,我们军事法庭上见。要拘留我,就要最高法官的逮捕证才行。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要不然——”
他舔了下唇,嘴角勾起轻笑,“你可以试试,今晚能不能活着走出公爵府。”
我扶额,上校你是我见过最恪尽职守的好长官。可是狐狸这批高阶祭司,左手忙着替国王找替身,右手忙着策划时间逆流逆转神谕——你们等级完全不同,这事就不要较真掺合了好么。
可惜,某人偏要较真。
“公爵,不要急着用军事法庭来压我。即使现在您是帝国唯一幸存的公爵,别忘了当年的黑暗公爵,无论多么强势,甚至勾结外国里应外合,最后仍然被陛下三天之内绞杀,全族人无一幸免。”上校说着,压低军帽,眼神变得更深。
他也走近一步狐狸,两人几乎呼吸可闻,鼻尖对着鼻尖,把话说完,“你刚才提到伯爵的女儿仙仙其实是公主。
帝国历来只有王子并无公主,那么这位所谓公主,是哪个邻国的?帝国边界只有两个国家,都是虎视眈眈的军事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