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瞬间犹豫。阿灰一无所知地被女仆带上楼,上了旋转扶梯时,还不忘对我挥手,说,晚安了,茉莉姐姐。反正协会也被查封了,我对救那对非正常姐妹也无兴趣,咱们的组队就解散吧。
我仰起脸,微笑着挥手,说,好啊。
阿灰一蹦三跳,身影闪过雕塑,消失在长廊。我一瞬间失神,想到上个轮回的林林总总,狐狸曾说国王走失,只能找到外形非常相似的阿灰作为替身,那么这一次轮回,其实是——前篇?
剧情居然是逆转着发展的么。
我大脑一片混乱,阿灰不断擦过神像,我想叫住他,“好啊”后面未曾说出口的半句话,同一帧反复跳错。
我喉咙烧灼,却喊不出下半句。
等我清醒时,那过来过去过不掉的一秒,终于被秒针滑过。
狐狸抬起眸子,睫毛浓密,眉梢却轻佻起来,“晚了,茉莉。我改主意了。”
啊?我不解。
他回头,视线也落到阿灰消失处,“你讨厌他是么?虽然这一个轮回,你很努力装出喜欢他照顾他的样子,关键时刻也还是不动声色让他做该做的事了。”
我拽紧衣角,踮起脚尖,想要挪步,“告辞了,公爵。”
他身形微晃,挡住我的去路。
“我说过晚了。”
管家不知何时消失,女仆们都识相地不在场,整个客厅被烛光摇曳得面目全非。
巨大的蜡烛,一会儿把我的脚影无限放大、扯到墙上,一会儿又把狐狸的整个侧脸映到天花板上。
水晶吊灯上,因此爬满了狐狸睫毛的影子。
我有些泄气,翻了白眼问他,“公爵你怎么突然就翻脸了,毫无信用度可言?”
他偏过头,轻声说,“什么公爵,你还是唤我狐狸吧。”
气氛开始变味,不知是夜色太深,还是烛光挑逗。
女孩子高亢的声音自旋转楼梯蜿蜒而下,“父亲,您还没睡么?”
高挑的女孩拾级而下,一身粉色睡衣,裙边绣着蕾丝蔷薇。
她看见我们,大概对峙的意味太明显,她加快了步子,半挡在狐狸胸前。
“这个实习法师是怎么回事?她打扰到父亲您了么?”
每一句必用敬辞,声音再高,语气都不失温柔发嗲。
呃,会长大人一定是双面性格。
“不敢不敢,我这就撤了。”我赶紧打破僵局,作势要举步。
狐狸随手在地上画了一条隐形界限,“你跨过这条线试试。”
仔细看,这条界限上有无数个小型火焰符号。我可不想变成烤鸭。
“放弃了。”我摊开双手,一脸无语,“这次又想拿我怎样?献祭么?”
小女孩挨个打量我们,像阿灰一样陷入莫名困境。
我脾气上来了,毫无征兆地大喊。
宛如地下甬道失态一样,等我吼完,我才尴尬地捂住嘴。
大致是关于上一个轮回的所作所为,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他安静听完,在小女孩开口前,让她也安静。
“你说我无耻,上一个轮回逼你献祭,可是你自己呢,也不掂掂份量。除了唤醒你体内沉睡的女神真魂,你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我教过你什么是‘契机’,你偏偏不信。非要按着陛下的套路走,你宁可信他,也不信我。这可都是你自己选的。”
我响亮的爆了一声粗口,小女孩惊恐地捂住耳朵。
“我说——”我尚未发泄完,又被他生生打断。
“今次也是。我给过你机会,你犹豫了。我倒真想听听你在犹豫什么?”他说,口气不容置喙。
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说教,我倒无语了。我问自己,我在犹豫什么。
我抬头望着水晶吊灯,它摇摇欲坠。狐狸的影子因此摇摆不定。
我大概在犹豫要不要喊住阿灰,告诉他一切不过是狐狸的骗局,我们快逃吧。
我可能也在犹豫要不要喊住阿灰,让他不要有朝一日变得那么强大,四分之一的魔力就能低抗整个国家武装。
我甚至还在犹豫要不要留下来,挑起阿灰与狐狸的不合,让他们彼此火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