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空空荡荡。凌晨二点的钟声咣咣铛铛。
我手上还托着月亮的伪相,与天上的正品一比——
恩,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阿灰兴致很高,一路踢着石子,“如果完成这个C级任务,我们说不定能直接晋升为正式法师哦!”
又嘟嘟囔囔,“不过,我怎么觉得女巫茶会任务棘手多了呢,怎么会才E级?”
我告诉他,最棘手的是姐姐我真的很瞌睡,都快梦游了。
嗜睡是魔法师的第一敌人。别人牺牲睡觉的时间练习魔法,我则是相反。更要命的是晚上我的精神力会大幅度下降,换而言之,我所释放的魔法在午夜十二点后都要打个对折。
这个折扣很致命。
阿灰滔滔不绝,把上面这段话对我掰了一遍,让我今晚开始练习如何熬夜。
我瞄他一眼,天上月亮很大,照得他活蹦乱跳的影子颇为可爱。看着他手舞足蹈和我不停比划,教我怎么利用黑魔法禁咒来逼自己晚上清醒,我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他一愣,然后很不爽地推开我的手,“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问他,你几岁。
他扬起脖子,骄傲地说,十四了。
我记得有人曾经顺口说过一句,国王陛下啊,他永远是十四岁的样子呀。
我大力揉揉他脖子,俯身说,“这次我二十二了。”
他哦了一声,又莫名问我,“为啥是这次,难道……还有上次?”
我笑了一下。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小商店。落地玻璃窗前有小块遮雨的长廊。
我指指那一条长廊,说我们睡吧。阿灰撇撇嘴,刚要抱怨,东南面天空亮起一朵烟火。
火光明亮,声音刺耳,仿佛红色的信号弹。
身后有人的脚步声,步履沉重,似乎是托着步子在走。
我们回头,看见姐妹的身影。妹妹搀扶着身躯孱弱的姐姐。
再走几步,姐妹都支撑不住,啪嗒一声摔倒在地上,但她们十指蜷曲,艰难地爬过来。
“见习法师,快……去城市东南面的黑森林小酒馆,她们疯了。”妹妹嘶吼。
我们赶紧上前扶她们,阿灰开始念念有词施展治愈系法术。
“你们怎么突然就……半瘫痪了?”我十分莫名。束缚咒不至于把人弄得半残罢。
“她们在所有女巫会员身上施咒,当召集号点亮时,我们即使付出死亡的代价,也会一步一步爬过去的。”妹妹咬紧牙关,“可是每慢一分钟,都会以身体腐败一寸为代价。”
柔和的黄色光芒,自阿灰指尖冉冉升起。他手指过处,姐妹二人立即长出崭新的肌肤。
“快!别管我们了,快去!她们一定是——在筹划今晚的屠杀——!”妹妹又吼。
“屠杀?!”我与阿灰异口同声。
妹妹点头,“肃清异类,净化女巫组织。”
她疯狂地解释了好多,又狂乱摇头,让我们别问了,再晚了会有更多女孩子被荼害。她们身上又开始不停溃烂,刚刚愈合的伤疤扯出了口子,发黑的血液小股流淌。我怕阿灰又要吐了,拉着他准备飞跑。
转身前忍不住问她们,“为什么不找家人求救?而找我们?”
妹妹眸子黯然,哽咽说,“女巫茶会是我们的生日考验。不合格的人,不配冠上家族的姓氏。”
我拉着阿灰狂奔,飞翔系的咒语会耗费我们太多精神力。一旦在空中遭受袭击,我们防御能力为零。
午夜空荡的街道,每一扇窗户后明明都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但偏偏没有一个人出来。
等我们冲到东南角时,小酒馆已经坍塌,墙壁剩下一半面积,裸露出惨白的水泥。
一群穿着优雅的女孩子正叫嚣着啥,笑笑嚷嚷穿梭在街道正中心。
黑色蕾丝长裙的女孩,似乎是她们的头儿,正指挥别的女孩子,在途径的每一家门板上,画上血字。
一路望过去,好几家门楣门板上都画了一只蛇眼,猩红诡异。
女孩子高声指挥完,一回头,恰好瞥见我和阿灰。
“又是魔法师协会派来的蠢货么?来了一批又来一批,死老头子嫌我们还不够忙么?”
她说得不堪入耳,但声音好听如丝绸,优雅滑顺。
“不不不,”我一叠连声否定,“我们也想来女巫茶会玩。”
“这样啊,”她故意做出沉思的样子,如阿蒙一般的瀑布长发跌落下来,遮住她额头,“每个见习法师都用这个白痴理由呢,你猜结果是什么?”
我咽了口口水,被她变成了傀儡?
“你们一个个都是想来装作入会,实为卧底,最后再搞垮举报我们吧?”她眸子漆黑,“最后呢?弄假成真,统统成了我最贴心的会员呢。”
又立即补上一句,“不过呢,我讨厌你的长相,入会你还没资格呢。”
她讨厌我的长相……难道是我长了一张炮灰脸?我扭头问阿灰。
阿灰大度地想拍拍我的肩,但他太矮,不得不拍我的腰,安慰我,“没啥,她的意思是你长了一张穷人脸。”
这是安慰么= =
废话够了,我默念起咒语,想先试试束缚咒。但天空又升腾起一颗亮黄色火焰,瞬间熄灭。
地面上燃起白雾,女孩子们身影逐渐模糊。我能看见她们四处跑动,还能看见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形突然冒出。
我捂住鼻子,试着前行时,白雾更重更浓。阿灰拽紧我的衣角。
一瞬间,白雾消散,女孩子们与男子身影消失得很彻底。
天空渐渐泛白。街道上寂静无声,只有临街房门上的数十个猩红血字,能证明刚才的事并非幻觉。
阿灰尚未开口,我啪嗒一声躺在地上。然后毫无预兆地开始打鼾,睡得十分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