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反过来摸摸他的头,夸他教的好。
互相吹捧什么的,我们玩过很多次了,不会腻。
雨渐渐大起来,山腰上压着沉沉的黑云。山巅特有的冷让我瑟瑟发抖。
阿灰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比我小一圈,但很温暖。
他说,乖,不怕。
有一个白色小点缓缓沿着阶梯而上,走得极快,仿佛雨并未下大。
阿灰看着白点,自顾自说,“等祭司来了,开始预演。”
我哦了一声。
他又调皮地抬头望我一眼,嘻笑说,“对了,正式祭典那天,圣女是不可以唱歌的。让你学只是怕你听到上千人同时唱歌,你会笑出声来。”
我想了想歌词,觉得自己的确会笑出来,即使是在类似于刑场的画面。
歌词大意是感谢神灵,祈祷五谷丰收,也祈祷颗粒不收,祈祷海晏河清,也祈祷战事连绵。
换句话说,歌词很分裂。我不知道若神灵听了,会作何感想。
我用力拍拍阿灰的肩胛,把他拍得龇牙咧嘴,告诉他,我绝壁不会笑场的。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笑场这种渎神外加自找死路的事,我会尽量忍住不做的。
阿灰咬牙切齿回我,“大人,您手劲更重了。”
我们对视一眼,阿灰挠挠头,改口说,茉莉中尉。
未及我开口,狐狸爬上了祭坛,抖落身上的雨珠。
雨下得更大,瓢泼四溅,我看阿灰与狐狸,都站得挺直,仿佛天晴日盛。
我却很狼狈,开始大声打喷嚏,白色长袍湿漉漉粘着雨水。
献祭这种事居然还要预演,这是预约死亡还是练习如何送死?我默默吐槽,但并未做任何事。
在等其他几个祭司赶来的时间,我与阿灰有一句每一句闲聊、胡扯、开低劣的玩笑、八卦各种传说。
我们都逼问狐狸,十年前他与纳西斯,到底是谁先挑动了谁。
狐狸立即撇清,说,他发誓他是清白的,否则——
话说了半句,后面语境突换,他开始热情迎接其他八位祭司。
在他挪动脚步时,阿灰替他说下去,“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狐狸装作没听见,早已周旋于姗姗来迟的幕僚之间。忙着彼此招呼,彼此寒暄。
阿灰不动,看着九位祭司围着我们站成一个圆,用唇语低声对我说,“十年前他就发过这个誓了,后来被雷劈死的倒是纳西斯。誓言应验却应不到他身上,茉莉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我低声回他,很有趣。
我感觉阿灰抬起眼眸盯了我一眼,但我直勾勾看着九位服饰一样、长相各异的祭司,不动声色。
他一定在想,他口中的茉莉中尉是不是与那个蠢女人一样,被狐狸勾搭了。
他此刻的心里台词,大概是,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你自己再次选错。
可是,我亲爱的阿灰,以我为祭品早在你的计划之中,你只是利用狐狸,来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牺牲我的借口。
好,那我给你。
九大祭司絮叨完,祭典预演开始。
阿灰一直不停提点我,何时举步,何时舞蹈。
祭司会联手创造两个法阵,第一个法阵燃烧出无数艳火,而我与阿灰在火蝶中结为夫妻。
第二个法阵则会落下无数雪片,阿灰会跳出雪圈外,剩我一人独自完成祭祀舞蹈。
跳舞这事着实让阿灰苦恼了很久。
他发现我缺少音乐细胞,动作僵硬,身躯弯不下来。
外面下着漂泊大雨,雪圈内下着纷扬大雪。
阿灰颇有耐心,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分解,教了整整一天一夜。
天黑透的时候,雨停了。月亮挂起来,很大但不是很全。
缺了小半边的月亮,照着我们的影子。
我被折腾得快虚脱,白袍被雨淋透,又被雪凝成僵硬。舞蹈动作繁复复杂,上天下地,八字一字。我觉得我快把自己撕裂了。
末了,阿灰拍拍了掌,说辛苦大家了。
九位祭司停止施咒,同时俯身,说,很荣幸为陛下效力之类的恭维话。
我累瘫在地上。月亮很亮,我挨个打量每张祭司的脸。
□□的鼻梁,姣好的面颊,削薄的鹳骨,我只能说帝国选祭司时很注重颜值。
然后我看到狐狸的眼睛,他也恰好凝视我。我未料到,自己竟然扯开嘴角,笑了。狐狸愣一下,也尴尬扯了下嘴角。
我猜别的八位祭司,一定在想,陛下是从哪里又找来一个心甘情愿学祭神舞蹈的蠢女人。
预演过后,时间过得飞快。
我不再挣扎,懒得从侍女口中打听消息,也懒得去找狐狸。
阿灰倒是主动来找我,我们一起学了怎么做樱桃蛋糕,夹层还放了我最爱吃的榴莲。
他拉我去看他的寝宫,标准的十四岁小男孩的卧室,放满了碧绿眼睛的兔子。
我绝口不提童年缺失记忆的恢复,赞不绝口夸他手巧,“阿灰,你缝的兔子很赞!”
阿灰摸摸脑袋,抱着兔子,笑得很不好意思又很是满足。
我摸摸自己肋骨第二根空隙位置,心脏有力的跳动,但我知道它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