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日后,正式祭典。
时间飞逝什么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每天只是睁眼闭眼,有时阿灰来找我玩,有时阿灰很忙。剩下的四天很快就过去了,我再睁开眼时,侍女已经催促着我快点换衣服了。不然迟到就不好了。
她努力把我塞进前胸贴后背的祭祀服时,她嗔怪我,该少啃点鸡腿的。
皇宫里的伙食的确是能迅速把人养肥啊,不过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
我从白色寝宫钻出身子来,外面的阵势唬了我一跳。整个皇宫突然被掏空,除了我与侍女,竟然安静得连一只苍蝇也木有。而皇宫外墙,则隐隐约约传来骇人的声音——似乎是千万个人同时在呼吸吐纳,但不发一言列阵于外的声音。
祭祀的长袍还是那一身惨白色镶着银边,但腰围被收缩得特别紧,我呼吸困难。
侍女还在努力把我捆扎成一只上好的鸭子,我怀疑她想折腾出一个事业线伟岸但细腰的NPC。
我迈步出宫殿的那一刻,层软叠嶂绵延而上,成千上万清一色服饰的男女伫立。
阿灰一身深黑长袍,牵着我的手,带着我缓缓步入阶梯。
一格、两格、三格……
一直一直,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时间停止,我的余生就是在不停迈步,然后迈上另一格楼梯。
低头是镶着白玉大理石的阶梯,侧目是阿灰叨叨念念的眼神。
眼角余光扫到的,都是大片大片的翠绿。树木参天,风和日丽。
一格、两格、三格……
一直一直,阿灰手心温热,我再次错觉他会牵着我的手,此生不放的感觉。
千万个男男女女,一身白色长袍,花纹比所谓的祭司服平实一点。
我再次站到祭坛中心,俯瞰下去,那些成千上万的白点,当真让人有扔个能量球毁了一切的冲动。
我试图召唤火箭炮,但精神层面似乎完全被封印,木有任何波动。
看来祭坛不单单是石头搭建出来的平台。
仪式正式开始。
我们被九位祭司环绕,他们站立的位置应是对应九大行星。
我忽然想到那位谣言中死去的祭司,听说他的时候,是看着舞女的艳舞而亡的。
那些劈叉,一字八字,我想狐狸等会儿也会有类似经历,可惜死得人不是他。
层峦叠嶂之中,上千万人开始吟唱。古老的颂词,悠扬的曲调。祷神明再世,保佑战火连绵不断,保佑来年颗粒不收。
也祈祷神明赐福,保佑从此海晏河清,保佑来年丰收。
我忍住没笑。
曲子可能分了很多声部,我不太懂音律,但能听到一声高于一声的合唱回旋。
整首曲子因此听来像波涛汹涌,颇有气势。
等他们唱完了,我开始心跳加快,额头发烫。
类似于幻觉的东西支撑着我走完最后两步。
第一步是婚礼。
祭司们咏唱咒文,火圈迅速燃烧,将我与阿灰包围。火蝶们四处飞溅,宛如烟花,旋开旋灭。
他抱起我,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比我矮一个头的小男孩是怎么抱的,但我能感到自己在半空旋转。
童年纷涌而来,我都能闻到田野里大片蓝色花海的香味。隔壁村的爱丽丝被小狗追着跑。
我爱吃村长带着大妈烧出来的大锅饭,巨大的木桶捣烂的南瓜饭,能喂饱全村的村民。
阿灰放下我,我们彼此鞠躬。
第一步结束,他俯身退出火圈。
第二步是祭典。
祭司们换了调子,火圈熄灭,大雪纷扬。六角片的雪花凝成冰片,劈头盖脸而来。
我跟着调子缓缓舞蹈。我本来还犹豫是不是倔强一下,固执地啥都不做,让神去惩罚帝国。
但身体似有本能,跟着拍子舞动起来,而且未错一个节拍。
算了吧。
我听到阿妈唤我回去吃饭的声音,她说今晚煮的不是南瓜汤而是橄榄菜。我嘟着嘴说,才不要吃呢。
七岁的大哥哥抓着我的手腕,带我去看他研制出来的魔药品种,我哈哈大笑说,不就是长歪了的紫芋么。
巫师是村里最疼我的叔叔,除了偷偷教我好玩的法术,还带我去很远的山谷山洞,仰望星空说些鬼故事。
连舞蹈也快结束了,还有一个八拍,祭典就要到尾声。
我看不清祭司们的脸,虽然他们离我这么近。
碧绿碧绿的层峦叠嶂,凌冽刺骨的雪花冰晶。
大多舞蹈动作,都是要我仰面望着天空。
但天上除了稀薄蓝色,再无其他。
我听到炊事连连长喊一嗓子开饭了,士兵们都野狼一样扑过去,就差没把饭桶给踢翻了。
我一边大口咀嚼着喷香的饭菜一边大声问,帝国除了打仗,不打仗的人都在干嘛呢?有人嘿嘿笑着,回答我毫无逻辑地提问,我们在前线拼命时,大家都在逛玩偶商店踩着音乐喷泉啃冰激凌呢。
可是这不是和平年代才有的事么?我提醒他这之间的先后关系。但那人更大声回应我,现在就是和平年代啊。
最后一拍,舞蹈定格在舞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