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天。刚才他俯身在我耳边说的那句,是……告白么。
相比之下,阿灰的告白才比较煞有其事吧。
挑拨他与阿灰的关系,是我的最后一张牌。
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
“!”我尚未来得及开口,整个房间忽然急剧下沉。
轰隆隆——咯吱——轰隆隆——
本来是窗户的位置,被覆盖上血墨色的红绸,巨大的锁链彼此纠缠成一个死结。
我被迫蹲下来,双手试图紧紧抓住样东西。
挂在墙上的猩红挂毯塌陷下来,劈头盖脸砸在我脸上。
但有一双手臂用力抱紧了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透过手臂的缝隙,透过挂毯的绒毛穿刺出来——
阿灰,放过我。
一切静止了。时间像是被冻住。
我听见最后一声“咯吱——”,红房间似乎终于着了地,把自己安置稳当了。
挂毯维持一个半跌落的姿势。违反地心引力地附在半空。
狐狸艰难地把我的头,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家具里面□□。
空气中七歪八倒,不是红色魔法书,就是被劈成一半的台灯。还有四十五度角倾斜的镂花椅子,悠哉晃荡着。
三幅挂毯则是被揉成了一团,三个女神或女巫的脸被混淆在一起,脚则倒立起来。
我从一片混乱中脱身,鼓着腮帮子深吸了一口气。
时间一定是被凝固了,因为我在时间洪流流逝时,我喊出的那句嘶吼,此刻被冻成了声音结块,在房里回弹。
【阿灰,放过我】
我念了个咒语,弹飞了那句结块。
狐狸站稳身子,回头来看我。他一脸不耐烦,斜长的眉毛扭成一股,“你满意了?你也知道是陛下在捣鬼?”
我再深吸一口气,正视他,“大人反应也很快呀,在阿灰施法封闭结界时,念了时间冻结咒语。”
他一脸无奈,我十分庆幸,“我还没来得及策反大人呢,是陛下早就疑心你,时刻提防你才对吧?”
时间冻结法术,是近似于禁忌咒语的高阶法术。
说是近似,那是因为几乎木有人去碰触这个法术。
用得好,也只能换来短暂的时间停留。
用得不好,那就一辈子活在时间裂缝中。当然,一辈子也略夸张,只是那种胃部缓慢感到饥饿,但又不会一时饿死的恐惧感,才是最折磨人的。
狐狸不愧是狐狸。一瞬间制造出冻结时间不说,更是对此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可不管这个法术能撑多久,既然赌局开始了,就下注到最后一秒。
要说挑拨,游戏现在才开始。
“龙之山脊行军时,大人曾说过现在的阿灰,不过继承了国王的样子与一半魔力。大人您还甚至亲手将阿灰撕碎。为什么现在说变脸就变脸,又成了阿灰最贴心的部下?”
“这个么,只是因为我们九大高阶祭司,都低估了阿灰的力量。”狐狸眸子流转,声音带着自嘲,“你还记得你独自面对白熊的埋伏士兵们,那个时候,我明面上在筹集五芒星法阵,其实是在将自己的大部分精神力都瞬间传送到北面皇宫。我每次施法都需要大量亡魂作为能量,所以当你近乎失去意识时,是我剩余的精神力在操纵你,让你像杀人机器一样,替我不断积聚死魂能量。”
“……”操纵傀儡一直是狐狸的拿手好戏,可是居然把我当活人傀儡——好吧,当我筋疲力尽,离死亡只剩一口喘息的距离时,大概意识也比较薄弱,比较容易被操纵。
“当我俯身到禁卫军军长身上,召唤另外八个高阶祭司,去阻止阿灰再次注灵附身时,我们都被他彻底耍得头头转。”狐狸摸了下额头,似乎是段令他非常不齿的回忆,“明明是刚刚注灵的肉身,明明是这一次只有四分之一国王的魔力,居然——居然将我们九个高阶祭司近乎全灭。他总算手下留情,最后一招没有下杀手锏,留了我们一命。
我第一次知道,所谓帝国最高阶的法师群体,居然对于国王而言,不值一提。”
他瞳孔紧缩,蓝紫眸子露出恐惧。
或说是极度的无能为力。
连他的声音都泛着沙哑,掺杂了太多砂砾,“国王之所以是国王,并非仅仅一个称呼。阿灰是否是国王本体,已经不值得讨论。绝对与服从才是他的意志。我甚至怀疑在龙之山脊,他被我偷袭成功,仅仅是因为——他想回家。”
狐狸有些失态,他俊俏的脸上满是懦弱与无奈。比他在龙之山脊讨好阿灰时,更为软弱的无力。
仿佛他原有的力量与信仰都被从骨子里开生吞活剥了开来,再被生生碾碎。
但我并不想拍拍他的肩膀,说些哥们么事看穿了就好之类的安慰。
我只是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摧毁他精神的防线。
“真是不可思议。既然国王这么彪悍,为什么还要派军队去镇压邻国或者叛乱,直接……”我认真思考。
“呵呵,你太小看阿灰了,”狐狸说漏了嘴,终于不是再恭恭谨谨称呼陛下了,“他巴不得势力彼此倾轧,好让他稳坐傀儡皇帝。何况他的真实法力是他最后一张底牌,若不是这次九大祭司联手,也不会轻易亮牌。”
他眸子转了一圈,恢复了惯有的狡黠,“倒是你,茉莉中尉,我猜阿灰十分之中倒是有九分半真心喜欢你的,你该好好利用这种喜欢,为你自己寻找生机才对。何必来找我?你要晓得,我是九大祭司中,最末位一阶。”
很好,筹码又推回到我这一边了。因为木有胜算,干脆弃局么?
想明哲保身?太晚了,狐狸。
“你不肯倒戈,只是因为阿灰的法咒,”我莞尔,“即使在这封闭密室中,他仍然能够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可是大人,您不知道您刚才的法术早就出卖了您么?还有你那一席漏洞百出的话,我虽然笨,也没这么好糊弄。”
他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