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灰让我好好休息,别想太多。然后他跟着狐狸一同离开。他走一步,回头三次。我都替他觉得累。
我很听话,躺在枕头上沉沉睡着了。我梦到炮灰兵团的战友们,我们曾经拿死人骨头当球踢着玩,我梦到阿灰央求我和教他游泳的样子,他踢水的样子像一只半死的鸭子,我还梦到凶神恶煞的狐狸上司,他骂完了我再骂阿灰,骂我们怎么又偷溜出去解馋了,还有木有军纪可言了。
我甚至还梦到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我还是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子,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大人们把我举过头顶,笑嘻嘻说以后呀,我家茉莉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美人。梦境是彩色的,笑声是爽朗的,一切如此真实。我醒来的时候看见白得不成样子的皇宫偏厅寝室,觉得这里才比较虚无缥缈。
我一骨碌翻身坐在床沿上,我想那个类似长辈的大人说错了,我没有长成了不起的大美人,如果这次献祭顺利的话,我大概可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炮灰。
我从未像此刻一样渴望力量,我恨自己在陪狐狸破坏水晶能量时,没有能够利用吸收魔法,最大幅度地吸取水晶能量。我更恨自己在与狐狸一路同行时,未能想到杀死他或者至少砍伤他,乘机逃跑。一直到神庙副本时,我都未当真想策划杀他,还隐隐约约同情他,可怜他。
大概他一定在某处偷笑我。
穿着墨绿色长袍,缀着好多绿叶的女仆上来替我梳洗,然后一口一口喂我吃饭。我本来还想客气几句,告诉她我不是幼儿园小孩,我有力气自己拿汤勺,但她恶狠狠瞪了我一眼,告诉我,这是国王陛下的命令。
面对如此凶神恶煞的侍女,我唯有翻白眼。
她一勺一勺喂着我,耐心地等我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与此同时,她动听的声音盘旋在寝室。
“陛下让我转告夫人,祭典在七日后举行,在这七日里,夫人可以在皇宫自由活动。”
“夫人?”我奇怪于这个称呼。
“陛下还让我告诉夫人,整个祭典的详细流程,这样七日后,夫人不会太陌生。”
我嚼着不知是黑莓还是黑豆的东西,塞着一嘴黑乎乎的汁水,听她详细解释。
祭典是一场类似于婚礼与祭祀舞蹈混合的东西。按照帝国的惯例,只有国王的夫人,也就是皇后才有资格跳献祭舞蹈,然后依照神的旨意去做。被献祭的女人,不但必须是处子,也必须是国王的真爱。否则就是欺骗诸神。
为了保持祭典的顺利,三日后会有一次预演。
哦,难怪她唤我夫人。
也难怪阿灰在炮灰兵团的四年来,努力爱上我,努力调情,甚至不停求婚。
阿灰,不管是不是真正的国王,你不愧是做国王的料。
够耐心,够狠心。
我又被强迫喂了一口鱼汤,骨头软化成汤料,呛在喉咙里是咸的。
“这就是全部流程了。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阿灰在哪?”我问,又咽了一口鱼汤。
想想不对,又补充一句,“我是说,国王在哪?”
她低头舀了一满满一勺,“陛下很忙,夫人三日后预演时,才能见他。”
我懒得问狐狸在哪。她唇语了一句,我问她想说啥。
“陛下以为夫人会问福克斯大人的。”她把汤勺又送过来。
我推开汤勺,力气大了点,直接把她推到在地,那些汤汤罐罐也被推搡到地上。油腻的葱花混杂着鱼骨头,流了一地。她捂着手臂,不停发出各种鼻音。大概是我把她推得骨折了。
我想我忘了告诉侍女,我也是徒手撕过狼的。下手重了点,也是难免的事。
我俯视她,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可能在我被当做祭品之前,我也就能嚣张这么六七天了。
所以我训她的时候不遗余力,“侍女大人,麻烦您转告阿灰,我很想他,我随时恭候他大驾光临。”
侍女被我奇怪的敬辞方式,弄得晕头转向。她可能实在熬不住,喊痛声越来越大。
我打开门,迟疑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对了,你刚才想说啥?如果我问了祭司大人,答案会是什么?”
侍女恐惧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头吃人的恶魔。她从牙缝里挤出好多个字,冷汗布满她额头。
我把她断断续续的字句拼凑起来,其实是一句很简单的话。
“就说祭司会毁了她。”
*
皇宫大得离谱,像个弯弯曲曲的迷宫。我提着裙子,赤着脚在皇宫里乱跑。
侍女给我换的是与圣女幽灵一模一样的服饰,与狐狸的祭司服同款。银色滚边不停摩挲着我的脚踝,提醒着我的身份。
我必须找到狐狸。无论是他会毁了我,还是我会毁了他。
从阿灰的态度来看,他既然从四年前就开始铺线,他的那些悲催表情与红了眼睛,都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演技到位。
侍女的那段话翻译过来就是,皇宫里可以乱走,出宫想也甭想。阿灰很忙,而去找狐狸则是会死得更惨。
我很乐意看看自己怎么死得更惨法。
我疯狂地穿梭于各个长廊之间,我不停打扰一扇扇门后的皇亲国戚们。门后是各式各样的优雅女子与男子,有人在朗诵诗歌被我打断,有人在踮起脚尖旋转被我打断,有人拿着扇子在呵呵高笑也被我打断,还有人在弹奏竖琴,或者吹奏横笛,统统被我的一声声“抱歉”弄得扫兴。
因为他们见到我的装扮,都不得不起身行礼,唤一声,“参见夫人”。
我慌不择路,继续去推开下一扇门。理智像是死了,只有一幅一幅皇宫闲居图,不停在我眼前浮现。我的脑袋还停留在雪山上一具接一具的尸体上,那些优雅到令人窒息的音乐与舞蹈,让我生理上难受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