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坍塌声响起,偏厅似乎承受不住过多的能量球,正急剧倒塌。
圣女虽然中止了咒语,但已经聚集的能量碰撞在四堵墙上,来回反弹。
她发现这是一个更好的法子——直接让偏厅瘫痪,压死我们。
神像上的油漆剥落的更厉害。逐渐露出一个完美的女性雕塑。
象牙白的女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光。
我只瞄了一眼,就发觉有什么不太对劲。
然后是更响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我似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还能感到有人紧紧抱住我。
那应该是我的血,因为我感到额头发烫。抱住我的臂膀,应该是狐狸,因为有半截袖子是空的。
世界清静了。
我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
皇宫。皇宫并非金碧辉煌,里面装饰简单,除了象牙白就是玛瑙红。
较真起来倒是和寺庙的布置有点像。
我躺在床上,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帐,看出去。
世界是颠倒的。壁画上的女人似乎在掐骑士的脖子。那个女人怎么看都像女巫,虽然头上戴着王冠。
因为床架是象牙做的,所以我想这该是皇宫了吧。
然后,我才慢慢恢复思考。庆幸自己没死成。不然我就成了被上司的旧情人整死的,这死法可多冤。
不过,貌似一直到我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狐狸都紧紧将我抱在他臂弯里。
再说起来,他上次在迷之山谷也救过我一次。我似乎不那么讨厌我的上司了。
“你醒了?”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但不是狐狸的。
我摩挲着手指,不敢抬头。我在枕头上画出无数个印痕。
我怕我抬头,幻觉就会消失。
但那个十分熟悉的稚嫩童声响彻我耳膜。
他俯身掀开帐子,在我耳边叫唤,“茉莉中尉,你睡够了没?”
然后,有一个人彻底扑到我怀里。
我只好半坐起来,抱住他,揉揉他的脑袋。
我不得不低头看他,是他。
用圣女幽灵的话来说,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阿灰。
“你怎么没死?”我问他。口吻平静,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战友。
但我视线迷糊,泪水争先恐后掉下来。我并不想哭的,只是控制不住。
“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呢,”阿灰还是小孩子赌气的口吻,丝毫未变,“你居然就这反应?”
又嘟嘟囔囔补一句,“这压根就是木有反应啊。”
我把他从怀里拎出来,晃着他的肩膀,一叠连声问他,“快说快说!你不是死得挫骨扬灰了么?”
他嘿嘿一笑,不无得意,“国王哪有这么容易死?毁灭了我的肉身,我也可以重新注灵啊!”
我仔细看他的眼、口、鼻子和手。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阿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换了别人的身体?可是不像呀!”
“呃,其实我本来那个身体就是注灵而成的,”他解释,“在实验室里有很多皮囊,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永远是十四岁的样子。”
我听得毛骨悚然。
“你是说,你本来就是一个……实验室产物?”
他眸子忽闪,神色黯然。
“是的。”
那你到底算什么呢?人?人偶?实验半成品?
话到嘴边,我终究忍住了。
他叹了口气,用小孩子特有的撒娇扯着我,“先不说这个了,你只要知道我是国王就足够了。茉莉中尉,我被某个坏心眼的祭司杀死之后,只能乘着灵魂还在时回到皇宫重塑,顾不上你的安危了,你不会怪我吧?”
额,这只貌似重生以前也木有顾及过我的啥安危呀。
重生是不是附带灵魂净化、善良指数加一的特效功能?
我刚想说,我哪会责怪阿灰呢,早就习惯你关键时刻装死了好么,却看见厚重大门被推开,有人步入室内。
来人一身白色长袍,但有银色镶边。
狐狸穿着一身祭司长袍,与圣女的似乎同款。
“参见国王陛下。”他俯身行礼。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口吻平常地与阿灰说话,没有了暗讽,也没有了畏缩。
“哦,我们刚说到你呢,坏心眼的祭司阁下,”阿灰故意凶他,然后跟一句,“免礼。”
狐狸站直了身子,我看到他右手袖管还是空空荡荡的。
他救过我两次,其实我一直很想替他把右手再接上去。
“茉莉中尉似乎有很多话想问。”狐狸走到床边,干干净净的白袍让他整个人也看来不那么狡诈了。
但他说话的口吻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他看了一眼阿灰,后者似乎微微点下头,他开口了。
我于是终于知道哪儿不对了。
我并没有很多话想问。我只想知道,你们何时结成了同盟?
皇宫很大。连皇宫一个小小的招待客人的寝宫都很大。
狐狸优雅的声音在墙壁间回荡,听来很遥远。又或者因为他穿着祭司白袍,听来还很肃穆。
他说,“国王陛下一直很想确认你的身份。在神庙偏厅,他终于彻底确认,你就是圣女真魂的拥有者。幽灵公主与神庙幽灵都是残魂怨念的那一半,真正获得圣女真身的人,是你。茉莉中尉。”
“九月底,祭典就要被重新开启。十年一个轮回的祭典,上一次惹恼了神灵,这一次可不许再失败了。”
“茉莉中尉,你不是一直很想升职么?也一直很想为国捐躯么?轮到你奉献了。”
他说完了。他说的时候眼眸都未眨一下。我仔细看,他紫色眼珠居然也变成了平实的蓝色。
我扭头去看阿灰,他的脸上表情复杂。是隐忍混杂着悲伤。
他点点头,说,很抱歉。
我告诉他,不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