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缺并不晓得宋皎心里的想法,见被人认出来,便索性扯着嗓门道:“怎么着?我们大爷在这儿呢,赶紧让路!”
围观的众人急忙四散避开,留宋皎的马车在原地一枝独秀,真是想逃都来不及。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府门口,正有两个宋府的小厮在门首探头探脑,唉声叹气,看到小缺,立刻知道是宋皎回来,一时如得主心骨,急忙奔下台阶迎过来:“大少爷!”
宋皎看是两个家里人,并无东宫的恶霸们,心稍微定了定,又想大概是那些人逞凶过后业已撤退,自己还不至于倒霉到那种地步,一天之内总是跟那位太子殿下打交道吧。
小缺像是心有灵犀般,先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敢到咱们府内撒野?”
两个家丁满腹苦水只无处倾斜,听见这句话顿时滔滔不绝:“是尚书府的人!打上门来了,欺人太甚!”
宋皎本来还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猛然听见“尚书府”三个字,而不是“东宫太子”,顿时浑身舒适起来,连之前给吓跑了的胆子都重新归位:“什么,尚书府?”她几乎是跟小缺同时问出来的。
今日来大闹的确实是颜尚书府的人,而且是颜家大少颜承,之前因为赵仪瑄从中作梗,把宋皎提走了,才稍减了颜尚书胸中闷气,谁知很快地又听说宋皎给放了出来,还是豫王殿下亲自去作保的。
颜承听说后气不打一处来,又因为颜文宁在府内哭天抢地的大闹,他一气之下带人前来宋府,本着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之意,把宋府上下闹腾的鸡犬不宁。
两个家丁说了情形,又偷偷地对宋皎道:“大爷,老爷也给颜家的人推搡了几下,正气的很呢。”
先前说到宋府还有个二少爷宋洤,这宋洤却不是夫人所生,而是姨娘生的。
只不过从小到大,颜老爷所偏爱的却是这位姨太太,爱屋及乌的也更疼宋洤,偏偏宋洤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学无术花花公子,从懂事起到现在不知闯了多少祸,至今都没有半个功名,更无正经的差事,平日里一味地好色爱赌,简直是浑身上下没一点好处,可宋老爷却一味偏袒包庇。
至于宋皎,虽然从小出色,长大争气,人人夸赞,但是在老爷跟前却并不怎么吃香,动辄呵斥打骂的,所以宋皎能不回府就不回府,免得惹大家不痛快。
这些府内的下人们,除了一些陪着宋洤吃喝玩乐的狗腿子,其他的却都是知道好歹的,暗暗地也未宋皎鸣不平。
今日颜府的人来大闹,就是因为宋皎,所以家丁们担心宋皎在老爷哪儿交代不过去,故而提醒她。
不过宋皎自己知道,既然回来了,这场责骂必然是免不了的。
果然,堪堪走到父母的上房外,就听见宋申吉的声音响震屋瓦地:“那个混账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只怕是知道有人饶不了他所以躲开了,却留他老子在这儿给人羞辱!”
低低的,是母亲魏氏忍气吞声的:“已经叫人去找了,皎儿应该不是有意避开的……”
“你闭嘴!”宋申吉的腔调更高了几分:“都是你养的!如今终于闯了祸出来,他既然有能耐做出来,就该能自己承担,如今连累老子是什么道理?叫我看,太子殿下就该在诏狱里处置了他,做什么又放出来,省得带累旁人!”
门外,宋皎听着前面的话,都是老生常谈,意料之中也习以为常,直到听见最后一句,就像是一块尖锐而沉重的石头落在了心上。
正要上台阶的脚停了停。
宋皎笑了笑,她居然还会难过,但她明明早就知道,父亲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所以她才得在御史台立住脚,仿佛只有这样,她在父亲面前才会有喘气的资格,对了,还有母亲。
如果不是她,母亲以及魏氏一家,这会儿只怕早就不复存在了吧。
身后的小缺拉了宋皎一把,撅着嘴道:“还是别进去了!”
但此刻院内廊下跟随宋申吉的小厮看见了她,忙向内禀告,宋皎向着小缺一点头,将袍摆一提走了进内。
里屋,宋申吉坐在太师椅上,母亲魏氏却站在跟前,见她进来,才要招呼,就给宋申吉一声咳嗽吓退了。
宋皎向着父母行了礼,宋申吉先发制人地冷笑道:“知道回来了?大概是听说了颜家的人走了你才敢回来吧?你干的什么好事!”
宋皎垂着眼皮道:“颜家的事实属误会,所以太子殿下才能放我回来。至于颜府的人上门大闹,虽是情有可原,但擅闯民宅打砸财物惊扰妇孺,也是触犯律法的。”
“什么?”宋申吉瞪起双眼:“照你的意思还是人家错了?哈,你还要报官不成?你是嫌我的老脸丢的还不够?!”
宋皎的唇动了动,魏氏已忙道:“皎儿,别跟老爷顶嘴呀,还不跟老爷请罪。”
她沉默了,魏氏赶紧过来拉了她一把,宋皎只得跪倒在地。
只听宋申吉夹枪带棒地厉声说道:“他当然敢顶嘴,只怕他还要拿我的脑袋呢!以为自己是什么侍御史就了不起了!我说过多少次别跟太子对着干,只是变本加厉的不听,弄得家里的亲戚都因此断绝了好些,其实人人都知道,你官儿做的再大又能怎么样,这天下不迟早都是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你!我若不及早管束,你怕迟早晚要闹出诛九族的大罪来!”
宋皎低着头,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她心里凉凉地想:“这几句说的还算没有错,只是……倒也不必着急,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想起来,兴之所至,真的把我痛快摁死也未可知。”
宋申吉痛骂了一顿,见宋皎始终不还嘴,那股气才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