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着急一时,需得慢慢寻访,你想寻个什么样的,寡人替你留意着。”
蒙恬倒也无惧,笑意如春风缠绵,眼瞳里泛着雾一样的月色,低叹道:“世间事难遂人愿,恬不曾细想过。”
秦王懒懒道:“你在南山连胜六场,鹞羽插头,一日策马过咸阳,惹得多少芳心挂念,如今倒说一句不曾细想。你呢,也没想过?”问得却是蒙毅。
蒙毅一瞬沉思,双唇抿成俊雅的弧度,如涓涓清流,内蓄着一丝暗涌。再回神时,竟一改往日的清泠恬淡,笑意里一点羞涩,如涟漪般在唇角漾开,和煦道:“以前倒是遇着过一位姑娘,看她狼狈寂寥,又是痛惜,又是惦念,倒成了一场心病,忘不掉了。”
我饮下一口酒,打趣道:“不曾想你还是个情种。”
蒙毅的眉眼间带着含蓄笑意,与我相对时一望见底,“让娘娘见笑了。毅是凡夫俗子,自然有慕人之心,也有心爱之人。”
秦王疑道:“是哪一家的姑娘,也没见你提过。”
蒙毅摇头道:“缘悭一面,找不着了。”
秦王从我手中接过牛皮酒囊,也就着饮一口酒,安抚道:“那就不提了,凡事终归有个缘法。一蹴而就固然是美事,失而复得也是惊喜。”
这话不免有触于心,听着伤感,我连忙指一指秦王手中的酒囊,醉眼如丝道:“今儿你饮酒可不止三盏,又是什么缘法?”
秦王的目光胶着在我脸庞上,神色柔和,笑意沉醉如春,“你酒后这一点娇慵,实在好看,我竟像看不够一样。”
他甚少在人前与我这般亲昵,果真是量浅,酒意上了头。蒙家兄弟不好细看,都垂眸静气,一个默默翻弄火堆,一个细听笛箫合奏。寥人老实沉静,一径坐着饮酒,周遭之事充耳不闻。
我扬一扬脸,与秦王四目相对,满脸堆笑,“为着天家青眼,妾要日日饮酒才是。”
秦王伸手捉我鼻尖,笑道,“准了。”
成蛟与清言晼合奏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又回来。清言晼抖着身子,附在我耳畔道:“水边寒气迫人,言晼还要凝神静气,唯恐气息不稳,箫声难以成章,坏了君上的雅兴。君上又说,笛箫要慢慢的吹,越慢越显滋味,真真冻死言晼了。”
寥人在旁边听得一耳,“噗嗤”笑出声来,连忙替清言晼拢一拢柴火。
我掩唇笑道:“怎么着,方才遂心遂意,就生出怨怼了,往后几十年还怎么相处?可想人心都是不知足的。”
清言晼笑得忍不住“啐”我一口,“娘娘好没正经,惯会拿人取笑的。”
因声音压得低,成蛟没听清我和清言晼的话,专注道:“方才可听么?”
秦王颔首道:“不错,远远地听,更觉旷音通透,合奏又多了些情味,你和清姑娘也算投契了。”话毕,和成蛟各饮了一盏酒。
同衣拿了个披风从远走近,沉静道:“夜深了,娘娘风寒才好,仔细风吹了头,需要添这个。”
我娇声道:“孤今儿高兴,你又来催,哪里就冻死了呢。”同衣不回话,手中不停伺候我把披风添了。
“你倒是极妥帖的一个人,难怪你家娘娘最倚重你。”秦王嘉许道:“如今几更了。”
同衣回禀道:“夜已三更了,水边风露大,还请天家和娘娘安歇罢。”
寥人拍一拍额角,懊恼道:“妾倒忘了娘娘将将痊愈,吹不得风。娘娘,十五六的月色都好,明日再赏也不算辜负。”
我被劝得无法,只得让众人散了,临行又持酒囊敬众人一回。蒙家兄弟以茶代酒各饮一杯,寥人浅酌一口,成蛟一饮而下,清言晼犹嫌不够,与我共饮三盏。
清辉月下,风舞云动,洗剑池粼波一点,水中娇荷盛放如玉,静谧清澈得像是照在人心里,留下一个光亮难忘的影子。同是一座城,同为咸阳月,很多年后,我还能回想起今晚的月光。因我此生,再没有这么一个夜晚,得以良朋在侧,酒至酣甜,笑语成欢。
肃风乍起,浓云遮住圆月,一直挂在天上的那个彗星长尾闪烁,光耀竞天,月边另一颗璀璨星辰,忽明忽暗,摇摇欲坠。步崖一脸惊惶,奔跑着报讯道:“夏老太后急病攻心,命在旦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