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池生已经带了雪盏和晚淑进来,二人的样貌黑竣了许多,因浣衣的活计辛苦,人也委顿清瘦,面有菜色。秦淦怀办事得力,倒是不忘让她二人新换了衣衫,整理了头发妆容,不致让寥人看得凄凉。
秦王跟前,主仆三人不敢多话,也不敢纵情痛哭,只得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垂泪,跪在地上谢恩。
我摆摆手,“这些事可算什么呢,不必记挂在心上,快些回座吧。”
寥人柔柔拭了眼泪,又朝我郑重一拜,才让雪盏搀着她在席子上坐好。
宴席正酣,觥筹不止,一地浓醉如梦。秦淦怀轻轻击掌,帐外升起八簇照明用的角灯,光亮并不太大,以免添了暑热。一群身穿大红胡服的美娇娘伴着鼓乐声舞进帐前的空地,所跳正是在犬戎和西戎盛行的胡旋舞。众舞姬折腰曲臂,裙摆旋转如荷,更显身姿曼妙婀娜,简直移魂夺魄。
歌舞罢去,秦淦怀又安排了走索。以两根丝绳系着两条大柱子,相去数丈,绳直如弦。有两个妙龄女孩身着彩衣,蹑足而上,行于绳间,往来倏忽,相逢切肩而不倾。若中路相遇,则侧身而过,或翻身掷倒,又落回绳端。其身影之飘逸,望若仙人。
酒过三巡,清言晼似有微醉,朝我遥遥举杯,乐淘淘道:“宫里的歌舞杂技隆重好看,就是板正了些,宾主一味作壁上观,不如宫外那些花头好玩。
我饮下清言晼方才的敬酒,也有些醉态,兴致盎然道:“如今都有些什么花头?”
“诸如传花、连句、斗曲之类,花头还是那几个,要得是宾主玩在一处,更得其乐。”
“孤同手帕交连过句,的确有些意思,却不知‘传花’是什么玩法,不如咱们也试试。”我戚戚然看向秦王,娇声道:“天家以为如何?”
秦王颔首,“这倒是个新鲜事物,可以试试。”
清言晼笑道:“那便请娘娘择一件信物,再让个小太监蒙了双眼,去角落捶鼓。鼓点一停,信物在谁手中,就罚谁上前表演一场。”
我指一指秦王,好笑道:“只怕信物传到天家手中多少次,也无人敢罚他。”转念一想,又道:“就辛苦天家帮把手,递一递信物,顺道做个见证。”
秦王扬手应下。我从插屏的香花里摘出一枝山茶,权作传花的信物。
从秦王开始,先递给我,次成蛟,一一接过。寥人和蒙毅之间隔了数尺,于是安排雪盏、池生接续此处,若停在这二人手中,也是由寥人和蒙毅领罚。再从蒙毅、蒙恬那边传回秦王手中。鼓声两转,恰恰是寥人接了,上前演奏一曲《终南》。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①
清言晼举目向我,似有所指,我会心一笑,又命人击鼓,从寥人那处传起。这一回传到成蛟手中,成蛟并不推辞,吹了一阙袅袅笛音。
清言晼走到击鼓的小太监旁,醉笑道:“言晼酒意上头,这一回就躲躲懒,换我击鼓罢。”蒙毅回到座位上,复行起令来。
自清言晼接过鼓槌,我猜度这一轮我是逃不掉了。因寥人所奏的乐曲,是赞美秦王俊美英武的古乐,绮丽温柔,十足的情味。清言晼怕她生出觊觎之心,一径趁醉朝我打眼色,眼下更想借助击鼓,让我露一回风头。
果不然传花一到我手边,鼓声就止住了。清言晼回身念诵道:“哎哟,怎的传到了娘娘手里,娘娘善音律,如今可是要一曲倾天下了。”
秦王堆笑着捏一捏我的手腕,“这点子当真热闹。”
我歪在扶臂上,以手支颐,醉眼如丝道:“妾算是明白了,你就等着看妾的笑话。”
他快活一笑,“你若不愿意,我替你回绝了。”
“那倒不必。”一笑算是应下,朝秦王作揖道:“方才长安君吹过笛了,清音绕梁,妾不便拾人牙慧,就演个别的吧,只是要劳烦步崖去做些布置。”说罢朝步崖耳语几句,又命同衣去取合用的衣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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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诗经·秦风·终南》,大意是:
终南山上何所有?茂盛山楸和梅树。有位君子到此地,锦绣衣衫狐裘服。脸儿红润像涂丹,莫非他是我君主?
终南山上何所有?有棱有角地宽敞。有位君子到此地,青黑上衣五彩裳。身上佩玉响叮当,富贵寿考莫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