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见她一脸诚心,动容道:“如此一来,你的日子怕不好过了。”
自我入宫,秦王虽未下旨褫夺绯然的身份,阖宫却也知道这是早晚的事,难免会踩高就低冷嘲热讽的。
绯然娇声道:“绯然一向喜欢清净,如此甚好。只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有些对不住您。”
我听得伤感,不愿在此处多言,岔开话题道:“你手真巧,绣的童子跟真的一样。”
绯然闻言,双腮微红,把一双手拢进袖子里,低婉道:“公子谬赞。那是一副百子被,童子的眉目自然要绣得仔细些。”
我好奇道:“百子被是做什么用的?”
绯然轻笑,道:“这是贺我姑父大婚的贺仪,绣给小王子小公主用的。我本想绣好再拿来,你眼尖,如今藏不住了。”
我的心像被一双手揉过,面上也撑不住,露出几分怜恤,诚心道:“此物甚好,你心思也巧。”
绯然略略一愕,不敢回话,一双妙目探寻看我,颊上红影更深。
秦王轻咳一声,解围道:“寡人与荆苏有事商议,改日再来看你。”
绯然乖顺送秦王出门,只有两个婢女相伴,我忧心她的处境,忍不住回头一看再看。秦王见我心不在焉,直言道:“你放心,秦淦怀方才警醒过天梁殿众人,绝不会怠慢绯然。”
他这样心细如发,诸多维护,我自然不能为他多添烦恼,强压下送绯然出宫的念头,准备日后寻机再提。
又行一射之地,绕过一处幽闭的殿宇,四面门禁森严,与章台宫其他地方皆有不同。我不由道:“这是哪里?”
秦王道:“当年楚怀王就病死在这里,所以成了禁地。”
这件事我在史册里读过,却不了解其中关节。秦王补充道:“我曾祖父昭襄王曾与楚怀王在武关会盟,趁机将楚怀王押赴咸阳,朝章台,如藩臣,胁迫割地。”
他思忖片刻,又道:“楚怀王朝政上虽不清明,国事日非。为人却有气节,拒不割地,也不议和,昭王只能把他一直关在章台宫。直到三年后楚怀王忧郁成疾,客死咸阳,才送他的梓棺归楚。”
秦楚数世联姻,昭襄王之母芈八子是楚国宗室,自个又是楚怀王的女婿,竟用这等权谋处事,难怪史书语焉不详,只言楚怀王气节可表,楚人怜之。
可惜后续的楚王都少了这份气节,与秦国联姻不断,仿佛从未有过嫌隙。比如楚怀王之子楚顷襄王,就迎娶了秦国公主做王后,还把太子熊完送来秦国做质子,就连被白起攻占王都烧毁祖陵都不做反抗,直接迁都避祸,足见对秦国的忌惮。
想到此处,我心生一计,忙屏退左右,朝秦王附耳道:“妾有一计,可助你更添战果。”细细将心中所想言明。
秦王一震,蹩一蹩眉毛,沉声道:“万万不可。”
我不解道:“兵不血刃就能却敌千里,有何不可?”
他握紧住我的手,急切道:“让你在幕后领军,不会伤你分毫,这计策却要你亲自涉险,自然不可。”
见他心里急,我反手拍一拍他的手,款款道:“蒙老爷子是要继任者多打几场胜仗,积累军功,接续他的威名,对一般人而言,自然是好计策。可妾不便常年领军,若只小胜这一场,又不足以压制形势。”
秦王执意道:“这些顾虑我都有考量,恁形势如何焦灼,我也不该让自个的妻子做到这地步。”
我神色舒展,轻捷一笑,“知道你疼妾。可若能一劳永逸,既震慑六国,又免去妾领军辛劳,岂不更好?”
秦王沉默半晌,殚虑道:“即便你所言都是道理,可秦国背信在先,囚死过楚怀王,你只身赴楚,未必能全身而退。”
我见秦王已被说动,温言道:“秦国天威,相信楚王不敢造次,妾也会加倍小心。”
秦王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再三思索道:“我再将蒙毅拨你麾下,让他兄弟二人随你同行,务必护你周全。”
午后的阳光过于强了,耀得人眼睛发酸,秦王的背影在明光里影影绰绰,似隔千万里的遥。我按下心中恍惚,宁神瞩目道:“荆苏得令,明日巳时,请天家为末将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