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的本意是用粮草打消秦王伐楚的意图,如今有人献粮,一出手就是三十万石,实在是富可敌国,让事态愈加不可控。
吕不韦沉吟道:“臣昔日纵横商场,还真想不出哪一位豪客,有如此大手笔。”
秦王附和道:“仲父所言极是,寡人也想一睹真容。”又向秦淦怀道:“宣太平行主人上殿。”
我神色一凛,太平行?忍不住和蒙恬交换一个眼色。他朝我微一点头,暗示此太平行正是做斥候机关的太平行。
一位神品公子款款上殿,银蓝色的云锦衣裳,玉绶带、朝山鞋,显得十分年轻。且不说七分人才,十成装扮,单说他那一双滴溜溜的眸子,就为他添色不少,行走间尽是风流态度。就连蒙家兄弟这样的绝色,似乎也少了他的灵动潇洒。
他边走边瞧,利落扫视众人,到我右边位置站好。不期然对上我探究的眼神,他眉眼松松一笑,闲适又俏皮,才向秦王道:“清言晼见过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永享升平。”
果然是七国大贾,哪怕只有十七八的年纪,行止毫不紧张,言语也十分从容。
秦王畅快道:“少东家不必多礼,此番伐楚,你出力不少。”
清言晼恭敬道:“言晼不敢邀功。太平行能累计微薄家业,仰仗的是秦国数世的太平安宁。就算要太平行倾尽家财献于陛下跟前,言晼也毫不迟疑。”
秦王道:“这件事于国于私都是大功,寡人要赏你,你只管开口。”
清言晼上下打量我几眼,起了一丝顽皮笑意,轻快道:“言晼所求,不敢直言。”
秦王抬眼看一眼蒙恬,一瞬犀利,“你只管开口,不管求什么,寡人都不怪你。”
清言晼重跪在御前,灿笑道:“言晼经年行商,耽搁了终身大事,求陛下金口一诺,许言晼一段良缘。”
听他如此说,秦王起了疑色,思忖半晌,道:“你起来,寡人允你便是。”
吕不韦半是笼括半是解围道:“少东家这样的人物,想求哪家的名门淑女都是求得到的。”
清言晼作难道:“言晼当真求不到,才会请陛下做主。”
趁秦王还在思量,清言晼明眸一泛,朝我低语道:“你那东皇胭脂,好香呵。”
太平行调查过我多次,清言晼自然知道我是女子,无端轻薄,更让我觉得面红耳赤,拧眉就要发作。但他声音压得低,同我又挨得近,这话怕只有我和蒙恬听得一耳,此时出声驳斥,不但会暴露我的身份,也拂了秦王颜面,并不合时宜。
蒙恬与太平行一向熟络,连忙沉声斥道:“清言晼,你混说什么。”
秦王见清言晼动了动嘴,我就一脸羞红,蒙恬又有薄怒,事情已猜到几分。他兀自隐忍不发,推搪道:“你说说看,是相中在座哪一位的千金了。”
清言晼不疾不徐道:“他并非什么侯门千金,此刻就在堂上。”
蒙恬一时警醒,道:“还请少东家恪守礼仪,切勿妄言。”
秦王蓦然变了脸色,茶盏一撂,不再开口。众臣也不敢说话。
我冷声劝道:“少东家莫玩了,见好就收吧。”
清言晼朝我深看一眼,才正经道:“陛下明鉴,求陛下为言晼与长安君成蛟赐婚。”
虽说七国有不少人偏爱男色,好比魏国的安釐王为爱宠龙阳君,就曾下令举国不言美人,违者满门抄斩,被坊间称作“龙阳之好”②,也算一段佳话。可长安君成蛟从不贪慕男色,是以此话一出,哗声四起,堂上乱作一团。
成蛟不堪受辱,面上红气滚滚,直身怒斥道:“荒唐。”
清言晼泰然道:“陛下容禀,言晼为行商方便,一直扮作男子,实则也是清白的女儿身,绝没有辱没陛下和君上的意思。”
此事出乎秦王意料,连忙用眼神向蒙恬问询。蒙恬嗔目结舌,显然被蒙在鼓里。
成蛟性情温和,不愿出言伤一个女子,淡淡道:“孤家中已有妻室娇儿,少东家不必委身做妾。”
清言晼落落看向成蛟,坦荡道:“言晼一心思慕,并不在意名分。何况昨日满城都在传,君上业已休妻。”
成蛟一时半会也劝不退清言晼,转向秦王道:“陛下明鉴,臣弟并非寡情之人,万没有昨日休妻今日再娶的道理。恕臣弟拒难从命。”
秦王沉默片刻,颔首道:“少东家所求,寡人记下了。如今大军开拔在即,实在不宜在儿女情长上纠缠。等大军凯旋之日,寡人再给少东家一个答复。”又朝众人道:“众卿还有什么事要启奏的?”
众臣高唱:“臣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