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微眯了眼睛,交代道:“此去三五日才能回,自己要小心。”
我“嗤”一声笑,嗔道:“在你心里,妾是这样爱挑事的人么?”看他还不放心,又宽慰道:“妾就呆在咸阳宫,无事绝不出门。”
秦王松快一笑,道:“我想好了,把赵高留给你,他司御前车马,骑术甚是精湛。启阳也在,你有事就传他们。”
我俩每回大婚都出变故,也难免他心有余悸。我柔声道:“你放心,妾会护住自个的。”
秦王略一沉思,从腰中解下一枚虎钮道:“这是秦王亲卫的虎符,能调动三千卫军,你收着。”
我垫一垫这枚虎钮的分量,不觉动容。他尚未亲政,大权旁落,能调度的不过就是这三千亲卫,却如此轻描淡写的交付我手中,没有一丝迟疑和顾虑。
我不再多言,收下那枚虎钮,言他道:“你一脸疲倦,明儿又要早起,还不去歇着。”
秦王半合着眼帘,含糊道:“是有些困,可我不想走。我就歇在这儿成不成。”
我半笑半嗔道:“那怎么成,你快回去。”
他“唔”一声,捏了捏我的下颌,笑道:“知道了,等行完礼,看你还怎么躲。”
我耳后一红,伸手推他一把,他顺势拉住我的手,将我往怀里松松一揽,又在面颊上亲一亲,才招呼秦淦怀他们回去。同衣和连翘也伺候我歇下。
第二日起了个早,连翘一边伺候我穿鞋一边道:“昨日礼仪繁琐,娘娘怎么不多睡一会。”
我揉一揉眼睛道:“孤要送天家。”
连翘抿嘴一笑,“天家四更就走了,临行前还来看过娘娘。娘娘好睡,天家命奴婢不要打扰娘娘休息。”
我“哦”了一声,细想之下好像无事可做,索性带同衣几人去清点公卿外臣送来的贺仪。到底是国婚,收到的贺礼堆金砌玉,无不繁华,连一贯冷漠的同衣都不由咋舌,小心翼翼的命人抬进中宫库,悉数清点在册。又默默看了看昔年赵国给我置办的陪嫁箱匣。里面一应之物,无不是我父王的拳拳心意,无不是芸娘在一一打点,可我大婚在即,他二人却已仙驾,忍不住在库中长哭一场。
想起前尘往事,夜里就睡不着,辗转到三更才歇下,起得也比平日晚,堪堪用过早膳,更觉无趣,信步走到秦王书房。
秦淦怀是秦王身边第一得力之人,自然会随驾赶往雍城,留下守宫的是步崖,见我前来,忙领侍卫内监朝我一拜。
我示意众人免礼,走到堆叠如海的书简前,信手抽出几卷。一卷是韩非的《五蠹》,一卷是《八奸》,其余几卷,也是韩非昔年经典之作,另有一卷,是秦王看他书册后的摘录感悟。
我微微一愕,不曾想秦王对韩非有泼天的脾气,竟还能在案头仔细研读他的治国谋略,果然是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又抽出一卷庄子的《逍遥游》,歪在扶臂上清看一二。
庄子之书奇情壮美,曼妙自由,令人不禁神往,我还想深读,却听外面好大喧哗。我有些不虞,沉声道:“外面是什么事?”
步崖机敏,早已前去查看,向我回话道:“禀告娘娘,是甘泉宫的寥人女官吵着要见小的。”
我转眸片刻,平静道:“让她进来。”
寥人花容月貌一如往昔,一身女官服制,因跑得急,鬓发有些散乱,垂眉低首道:“甘泉宫女官寥人……你是,苏妹妹。”
我和缓笑道:“孤是楚国公主,前日方入宫待年,却不知你说的是谁?”
寥人慌忙拜倒,恭谨道:“拜见王后娘娘。”
“你起来。”我让同衣扶她一把,道:“你这样焦急,所为何事。”
寥人略一踌躇,又怕误事,“夏老太后与韩太夫人正在甘泉宫,与太后……与太后……略起争执。”
我立刻警觉道:“为何事争执。”
寥人迟疑道:“像是访到一位故人。”
我一听,情知不好。韩太夫人果然会盘算,竟挑准秦王不在宫中的芒种节下手,如今连吕相都在千里之外的雍城,王太后当真是无人援手。若夏老太后和韩太夫人联手逼她服罪,再联络外臣弹劾,即便秦王回来,亦要面对一场无休无止的纷争了。
为着秦王,也只有我去硬闯甘泉宫了。
既已立定决策,我强令道:“如今甘泉宫是什么情形,你细细说与孤听。”
寥人略带惶恐道:“午膳过后,韩太夫人携长安君成蛟的夫人前来探望太后,须臾夏老太后也来了,还带来一个外人,之后便起了争执。”
我听寥人欲言又止,想必是为王太后遮掩,安抚道:“你莫慌,持孤的令牌去咸阳宫马厩找赵高,要他立即载你去华阳宫,速速接华阳老神仙前来。”略一深想,又嘱咐道:“老神仙年事已高,万不能动怒,你言辞间定要和缓、周祥,切莫隐瞒分毫。”
又转身向众人道:“步崖,你去给寥人引路,之后往咸阳宫的屯兵营点五百人马,随我前往甘泉宫。同衣,你去给启阳传话,要他即刻赶往雍城给天家报讯,就说夏老太后和韩太夫人携故人入宫,请天家速回甘泉宫叙旧。这句话,一个字也不许差!”
同衣疑惑看我一眼,点头道:“娘娘放心,妾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