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秦宫,却不是偏居章台宫,而是奉诏在渭北兰池宫住下。这是独立在咸阳宫外的一处宫室,昔日绯然入宫待年,等候国婚大典,正是此处。
兰池宫占地不大,承袭秦宫一贯的品格,繁复却不奢华。南面引渭水为池,东西二百里,南北二十里,池水接天连日,覆土为蓬莱,刻石为大鲸,号称兰池。北侧又筑宫室,兰池宫因此得名。宫内遍植梨花,山石装点取之自然,瓦当做仙人骑凤,很有一番风骨。可惜眼下梨花未开,不然一室香雪成趣,当真会令人心意大动,乐而忘忧了。
入宫那天,冬雪初霁,阳光淡薄若烟云。我由悯枝和步崖引着,乘辇轿一路行到兰池宫。宫门前早已规规矩矩跪了一排人,整齐划一的朝我行礼。为首正是姬离。我心中一喜,面上宁和道:“起吧。”才轩轩进殿。
殿内一室清洁,熏香阵阵,石砖皆作花纹,足踩上去似步步花开。又通活水,置雕镂阑干,不出于户也有盛景。正殿设宝几香案,是迎驾之处。便殿多有连席,供平日会客之用。寝殿在活水之后,绕而走之,方能到达。
我在便殿坐好,姬离在侧旁坐了,便有几个内监宫女前来。为首一个内监三十出头,体格微胖,领着个黄皮细瘦的小太监叩首道:“兰池宫掌事太监池生,太监郑敛见过公主。”又有一个二十出头,长相秀气的宫女恭谨道:“兰池宫掌事宫女连翘见过公主。”其后两个婢子,年龄还小,唤作宝枝和桂枝,也依礼叩首。
我和婉一笑,也没什么要交代,让他们起身。执黑一一看赏,众人谢恩过后,也就散了。
周遭再无旁客,我问姬离道:“你们怎么来的。”
姬离撒娇道:“五天前,世子派人来接,说秦王要见咱们,忙慌慌把咱们往咸阳送,马车都不知换了几乘,日夜不停,颠得阿离骨头疼。今儿才晓得,是姐姐要进宫。”
五天前,正是秦王使臣抵达韩国那一日,就把我身边的人索要过来,秦王当真称得上有情有心了。
我笑一笑道:“知道你辛苦,待会让小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犒劳犒劳。”
姬离喜滋滋道:“还是姐姐疼阿离。”
同衣静道:“不光咱们几个,香莲不放心,也跟来了。”
许久未见,果真有些念她,那样温情不争的女子,一直都对我照顾妥帖。我目光巡巡一扫,却没看着人,疑道:“香莲人呢?”
执黑眼中隐隐有泪,脸上是一抹女儿家才有的温柔神色,轻声道:“公主喜糊涂了,香莲不在册上,进不了宫,留在驿馆伺候公子。” 又拿帕子拭一拭眼角,眸光倏地一亮,如明晃晃的一池春水,甜柔道:“恭喜公主,总算熬出头了。”
姬离娇滴滴的附和道:“说的是呢,不是才逐了么,怎么又把姐姐娶了。”
我耳根一热,只觉羞涩,不愿将来龙去脉诉之一二,推脱道:“战祸当前,或许秦王想娶一位公主平息干戈,孤在随军,就把孤娶了吧。”
姬离嘟哝一句道:“阿离还以为,是他同姐姐不期而遇,一见倾心,两厢风月,正等姐姐说戏文呢。”
见她句句说中要害,我更羞了,揉着帕子道:“不曾见,说了不曾见,你再胡说,晚上罚你不准吃饭。”
姬离吐一吐舌头道:“姐姐才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