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不言,沉默而御,良久方道:“你不就是么?”
我在心底黯然一叹,垂着双眼,斟酌道:“世子的意思,是要我和亲?”
他清浅一笑,道:“正是你心中所想。”
世子安插眼线,必定动了翦除韩非羽翼的心思,若我一味推却,不为他用,非但不能自保,还会为韩非招惹麻烦。不如应下此事,顺势嫁入秦国,以强秦之势大,向赵偃报仇更添胜算,于韩非出仕也大有裨益。
我犹豫道:“兹事体大,世子容我思虑二三,再行回复。”
世子猜忌道:“你这是要同韩非商议。”
我摇一摇头,恳切道:“非也,我是怕做不来,有失韩国国体,辜负世子厚望,还耽误家兄前程。”
世子踱步到我跟前,清漠一笑道:“孤自然会部署周密,助你成事。至于韩非,你入秦,孤便保韩非一世安宁。”
我掂量片刻,掸一掸衣裳,郑重跪拜道:“苏身为韩国宗女,自该为世子分忧。”
殿外风声略起悲凉之意,夜色落落,明烛煌煌,似又回到十二岁及笄时候的光景,辞宗庙,别高堂,转眼家国凋零。命运凭的捉弄,来来回回,我要嫁的,始终是那个秦王呵。
这一次联姻,远比不上迎娶赵国公主的华丽铺张,没有迎亲使,没有银甲军,只有秦国的文书手信,由韩、楚、卫、魏四国公主从自己的母国往咸阳行去。
韩王备下珠宝奇珍,用以笼络几位太后和秦相吕不韦,又命上次去阳瞿传话的赭袍内监韩显相随。为避免招摇,车队只作寻常行商的队伍,用的都是箱车,里头唾壶、水囊、坐垫、手炉一应俱全,连关卡的通行文书都准备了两份,一份是行商的凭据,由郑州城入函谷关,至咸阳采买宫廷瓦当。另一封才是联姻文书,配上秦使送来的半边铜符,到咸阳以后,可直接与驿馆核对铜符,交接诸事。
十月十五是出行之日,世子亲自为我操办了仪典,风光无限,遥领宗室女客。我带着一干滕臣滕妾走下宗庙的阼阶,行到韩非身前,拜辞而去。
韩非扶我步上轩车的时候,我轻道:“公子,人生天地间,寿无金石固,以有尽之岁寿追逐无尽之权力名誉,真的值得么。你又怎知,是你获得了权力,而非权力驾驭了你。”
韩非的眼神闪过一色微蓝光芒,一言不发,眉目晦明难辨。在他身后,郑州城垣连绵巍峨,欲比天齐,比我到过的任何一座城市都要修得高大肃然。因为郑州无险,全赖四面高墙防御,而韩非无势,我甘做他的城墙。
放下车帘,我的声音冷傲如霜——
启程。
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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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韩康子:姬姓、韩氏、讳虎、原名韩虎。春秋战国时期晋国韩氏第十位宗主。公元前453年,韩康子和赵襄子、魏桓子一起打败了智伯瑶,瓜分了他的领地,只给晋幽公留下两城。韩康子死,其孙韩景侯韩虔自成一国,迁治于阳翟,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封韩虔为诸侯。
⑦成蟜:秦庄襄王少子,秦王政(秦始皇)之弟,战国末年秦国公子。史书上并未说明成蛟之母是哪国人,也没有成蛟与韩国联姻的记载,小说中设计这段情节的推断理由如下:
1、庄襄王即位时,身边没有女眷,秦始皇和他母亲赵姬又身在赵国,未随同进宫,按照惯例,当时握有重权的华阳太后、夏太后,极有可能为庄襄王安排亲事,让各自母国的女眷入宫,比如华阳太后扶持楚国,夏老太后扶持韩国。而这些女眷里,就有成蛟的母亲。(后面两点可以不看,后续会涉及的情节,我提前写出来了,估计有点难看懂)
2、按照《史记·秦始皇本纪》的记载,秦帝国第三位皇帝子婴为“二世之兄子”。赵高诛杀秦二世胡亥后,子婴曾与两个儿子商量谋划,成功刺杀赵高。按照秦国历代君王十九岁亲政成亲的惯例,加上子婴有两位共谋事业的儿子,子婴的年纪不会低于三十八岁,可秦始皇长子,公子扶苏死的时候大约只有三十周岁,比子婴小五六岁。子婴显然不是秦始皇的儿子,加上秦二世在继位后曾诛杀所有的兄弟,所以子婴更不可能是“二世之兄子”,这是史记一个时序上的错漏。
3、按照《史记·李斯列传》集解引徐广说“一本曰‘召始皇弟子婴,授之玺’,若将子婴理解为秦始皇弟弟的儿子,年龄上则通畅很多。秦始皇的弟弟,于文献中只有成蛟、赵姬与嫪毐私通所生儿子,成蛟大约出生在秦庄襄王回咸阳后,约公元前256年,按照十九岁娶妻生子推算,则子婴生于公元前240年左右,和推算的子婴年纪十分吻合。成蟜于公元前239年降赵时,成蛟恰巧两岁,或留在咸阳被保全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