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修垣隔着浴帘偷偷笑着,舀了水浇在自己的身上,温热的暖意灌溉遍身。
景元坐在外面的小板凳上,从袖兜里拿出了木筝给的马赛的帖子,打开翻弄着,看了半天发现自己也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又收起来放回了去。
“你今日撑的那把伞好像不是侯府的。”
景元捧着脑袋撑在膝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语气中的试探,呆呆地说着:“对啊,那是找木筝借的。”
浴帘后面的水声停了一下,景元听见了身后一声重重地呼吸,疑惑地转过头问道:“怎么了?这伞我明天就拿去还了——不对,你是不是又在乱想什么?”
突然醒悟过来的景元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也是,左修垣提到木筝的时候她就应该警觉一些。
“……我没有乱想。”不冷不淡地声音从浴帘后面传来,“我只是……只是想问你一句……”
“嗯?”
他的话到了嘴边又住了口,终究还是怕自己得到的是不想要的答案。
“没事,是我在乱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旁敲侧击地说着,“我今天下午去寻你了……”
“去木筝那里嘛?可我为何没有看到你。”
“你跟他在说话……”他在水下的手渐渐握掌成拳,“你对他说他在锦州城还有你,若有困难可以寻你。”
“是,咋了?”景元说着话站起身来,走到隔开两人距离的屏风旁边歪着脑袋问道,“木筝的姐夫因为这一句话吃醋了?所以才到大雨里去淋了这一身?”
左修垣沉默了一会儿,从鼻腔了哼出一个“嗯”字,然后又问道:“姐夫?”
“他唤我一声阿姊,自然该唤你一声姐夫,有何不对?”
“哪里都不对,你并非他亲姊,他又为何要喊你一声阿姊,喊我一声姐夫。”
左修垣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景元初次见到木筝的时候,就有一种格外的手足之情油然而生,她在原主的记忆里看到那年天灾,失去双亲的她饿晕在街上,是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把手里乞讨得来的馍馍让给了她。
后来,她回到锦州城近郊的老家后被四方邻居所接济,吃百家饭活了下来,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孩,只是听说那年锦州大寒,不少乞丐都冻死在那一个数九寒天里。
若是他还活着,应当跟木筝差不多年纪。
她不是原主,却因为承袭了她的记忆,在一些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动容。
思索着这些,她才发现自己冷落了左修垣良久,把探出去的头收了回来,坐回了原处说道:“我倒宁愿是他亲姐姐,这样就能不让侯爷心里乱想了。”
左修垣不说话,顾自生着闷气,从浴桶里站起身来拿过一旁的衣服套上便走了出来。
景元本以为他还会喊自己进去服饰穿衣,见他突然出来倒有些措手不及。
强装镇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为何总想有个家人,我不算是你的家人吗?我是你的夫君,是你在锦州城唯一可以仰仗的人。”
仰着头看着左修垣,她言道:“那我唯一仰仗的人欺骗我我又该如何自处?你今日欺骗是为着喜欢,来日若是不喜欢了,欺骗又是为了什么?”
景元站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爱慕侯爷的女子也不少,若是侯爷身子好了他日另纳佳人,我一个没家世,没兄弟姐妹的冲喜娘子又算什么?”
“那我便不好又如何?我不过是因为你才选择了锻炼,选择了争取‘金蹄莲’,若你担心这些,我大可就此带着病躯草草一生。”
这一说又说到了景元最是不敢在他面前提及的痛处,不再与他争辩,走到浴室的门口去使劲推了推门:“史灿,开门!”
门外哪还有史灿的身影,他以为今日侯爷与夫人好事将近,早早就回了屋里去休息,反正浴房里什么东西都有。
没有得到门外的回应后,左修垣反倒是松了口气,知道是自己说话太急了些,准备把这不省心的小娘子拉到怀里好好劝慰一顿,却见她走到自己面前拿了刚刚坐过的小矮凳。
她把矮凳搬到窗户下,把宽大的袖子挽了起来,踏着板凳就从窗户里面跳了出去。
左修垣气急,急忙跑到窗口,眼看着那个人消失在回廊尽头,他也想从此处出去,刚一扒上窗户手就已经开始做疼,只得作罢。
退回了步子却发现脚下踩着一样东西,挪开了脚看了一下,才发现那是一封帖子,上面写着的落款是木府。
一边在心里暗骂着木筝,一边从地上拾起了那东西,想着莫不是二人私情的信件,又想着他这小娘子压根就不认得字,就算是那种东西不过是木筝一厢情愿罢了。
修长的手指打开了那东西,定睛一看,竟是参加的马赛的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