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珍的死对于连回清来说是致命的。
她腹部的刀口本来就有些感染,进行第二次缝合手术后一直不断渗血,愈合困难。陆婉珍死后,连回清的刀口不仅出现了脂肪液化,还开始溃烂,不得不进行第三次手术。
但第三次手术并没有什么用处,她的身体状况变得更加糟糕,她完全陷入昏迷的状态,无法进食,全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
她本来就瘦弱,这样一两个星期下来,她瘦得脱了形。有时候琚冗坐在病床边上,如果看不到连回清的脸,他就要怀疑那床被子下面是不是还躺着一个人。
没有一点声息,没有一点她还存在的感觉,她要活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余山水却要琚冗去国外。《战犯》的筹备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琚冗还有一部分训练没有完成。剧组接二连三地打电话来叫琚冗去国外接着训练,准备开始拍摄。琚冗一直没有回电,剧组又把电话打到余山水那里。
余山水亲自去医院找琚冗,这段时间,琚冗一边忙着打理陆婉珍的丧事,一边没日没夜地守着连回清,几乎没有休息过,人也瘦了一圈,瘦削的下巴上长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两只眼睛布满血丝,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又颓废。
余山水劝他说:“她现在昏迷不醒,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休息两天,调整好状态,你还有你自己的工作,你不能全都不顾。我会安排最好的护工在这里照顾她,她有什么情况我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到那边安心……”
“大哥……”琚冗喊了他一声不让他再说下去,“我现在哪里也不会去,我要在这里守着她。这部电影……我不想拍了,关于的合约的事,还要麻烦你跟何姐出面去谈。”
余山水立刻皱了眉:“你要毁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单方面毁约,你要赔付多少违约金?”
琚冗说:“钱能解决的事情就让钱去解决,他们要多少赔款,赔给他们。”
“这不是赔不赔钱的问题!当初有多少人在争取这个角色,你不是不知道,你付出那么多的努力才得到他们的认可,能不能踏进国际影坛,这个角色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现在大家都准备好了在等你,你却要毁约退出,那边的导演和合作演员怎么看你?那些都是举足轻重的国际影星和导演,给你一个不好的风评,以后你再想要往国外发展就难了。还有你现在的这些谣言绯闻,已经影响到你的声誉和形象,你一旦毁约退出,外界不会认为你是主动退出,而是会说你是因为声誉不好被别人赶回来的,你知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余山水严肃地分析着利弊,他的声音让昏睡中的连回清不安地皱动了一下双眉。
琚冗一直注视着连回清,看到她皱眉立刻伸出手,极轻极柔地抚摸着她的眉毛,想要安抚她的不安。
他根本没有在听余山水说话,余山水不由地有些恼火:“琚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毁约的后果?”
“什么样的后果我都不在乎。”琚冗抬眼看着他说,“大哥,我准备退圈了。”
余山水怔愣了一下,然后他快步走到琚冗身边,一把揪住琚冗胸前的衣服盯着他说:“你再说一遍!”
余山水是惜才的伯乐,自从发现琚冗这匹千里马,他对琚冗一直礼遇有加,甚至认琚冗当弟弟,不管什么事他都帮着琚冗,两个人也从没有红过脸。
这还是余山水头一次对琚冗动粗,琚冗也不在意他的无礼,抱歉地说:“大哥,我知道你对我的期望,但对不起,我要让你失望了。我真的很厌恶这个圈子,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演员是这个职业,我早就离开了。现在和做演员相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大哥,希望你能体谅我。”
“更重要的事情?为了她?”余山水指着病床上的连回清,忽然气愤地说,“为了一个女人,你要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琚冗从余山水的语气里听出了对连回清的轻视,他立刻恼怒了起来:“一个女人?对,在你眼里她就是一个女人。可对于我来说,她不仅仅只是一个‘女人’。虽然现在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了,但在我心里,我一直把她当作我的妻子。”
他反问余山水:“大哥,你知道‘妻子’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如果现在有一个人要毁了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命,但只要你把你的妻子献出去,他就会饶了你,你会把你的妻子交出去吗?”
余山水和他的妻子也是经历了很长一段坎坷最后才走到一起的,和他有交情的人都知道,余山水这个人不仅是个成功的商人还是一个视妻如命的好丈夫。
余山水没说话。
琚冗接着说:“你没有见过她为我拼命的样子,所以,你不会知道她为我付出过什么。在你们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成就,我的美好时,只有她看到了我的眼泪,我的痛苦。在所有人都想着怎么算计我,逼迫我的时候,只有她默默站在我身后,想着怎么样才能帮助我,怎么样才能让我不为难。可是,她并不是什么强大的人啊,她胆小又自卑,她要耗尽一生的努力才能为我分担痛苦,要用尽全部的勇气才能保护我。你以为我是被她感动了吗?你以为我是要报还她的恩情吗?不是的。我爱她。在她面前,我和她,是同样的卑微,也是同样的执着。什么声誉,什么前途,我都不要,我只要她。”
他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
余山水也冷静了下来说:“退圈不是小事,现在你手上还有不少代言,就算要退也要把这些工作完成了再考虑退圈的事。至于电影的合约,我会去沟通,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
琚冗向他道了谢。
余山水走了以后,萧裴紧跟着来了,琚冗没见她。第二天,萧裴又来找他,何如意也来通知他参加某些活动代言,还有至清工作室的事务要处理。除了她们,还有记者蹲点,跃跃欲试地要往连回清的病房里窥探。
琚冗谁也不见,谁也不理。他们接二连三地来,他实在不堪其扰,连夜悄无声息地带着连回清回了他的家乡——江北。
琚冗早年在江北买了一套海滨别墅,是他留给自己养老用的。没有人知道这套别墅的地址,他就把连回清安顿在那里,请了护工和私人医生照看连回清的病情。
带走连回清的事,琚冗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李长椿。再没有了外界的干扰,在那套海滨别墅里,只有他和连回清。
医生不让房间里有烟味,他迅速地将烟戒了,一刻不离地守在连回清的床边,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有时候他会跟连回清说些有趣的事,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安静的陪着她。
一直到了仲夏,连回清才醒过来。入了秋,连回清才能下床活动。
但她比以前更加不愿意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别墅后院能看见海的地方,歪着身体,不说话,也不动,眼睛的下缘悬挂着一滴将要成形的泪珠,但那泪珠就那样悬着,要落也落不下来。
琚冗也不去打扰她,就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有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会坐到她身旁,想要和她说上话。
但她几乎不会和他交流。
夜里,她会直愣愣地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一言不发。
琚冗怕她会出事,和她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每次她醒过来坐到落地窗前,琚冗也会跟着起来坐到她身旁。就像以前,他深陷抑郁情绪之中时她陪伴着他那样。
还是落地窗,还是白月光,还是他和她。
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他靠在她的肩膀上,而是他将她完全地拢住,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