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回清将琚冗送走的那天是初夏的一个周末。
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太阳一出来,金灿灿地照在大地上,香樟树上新长出来的嫩叶反射着阳光,闪闪烁烁地在枝叶间舞动起来。
琚冗趴在阳台的窗口上,迎面吹过来暖暖的风,他看着楼下的那些香樟树,听着风摇树叶的“沙沙”声,他觉得很高兴。
所以,当连回清说要陪他下去走走的时候,他也没拒绝。他照例戴上帽子口罩,左胳膊下夹着拐杖,连回清扶着他右边的胳膊,他们在楼下走了一段,走到琚冗每次停下来坐着看夕阳的那个长椅前,连回清的手默默地从琚冗的胳膊上放开了。
琚冗一路上都低着头看绿化带里种着的几株玫瑰花,那些花沐浴了一个春天的雨水后,打出了丰满的花骨朵,个个顶着晶莹的露珠,含苞待放。
琚冗一边走着,一边含笑看着那些花骨朵说:“这些花再过几天就要开了!回清,你喜欢吃蜜饯吗?我知道一种做玫瑰蜜饯的方法,做出来的玫瑰蜜饯特别好吃。只是我做不好,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你做饭那么好吃,一定能如法炮制出来。”
他说完了见连回清没有跟上来,这才停了下来,他抬起头就看到前方不远的岔路口上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章传远和林正凡站在车门前面,静静地看着他。
琚冗的助理李长椿已经红着眼圈,飞快地跑到琚冗跟前扶住他说:“冗哥,你真的在这里,终于找到你了。那天在医院你突然不见了,我都快急疯了,还有你母亲,她听说你失踪的时候差点晕了过去。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大家有多难熬……”
他说着都快哭了,琚冗却没有理会他,他似是才醒过神,猛地转回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连回清。
他不敢相信,到最后,竟然是他信任的依赖的答应过帮助他的人出卖了他。
连回清慢慢抬起头,大概是觉得那是最后一次能见到琚冗了,她没有再避开,第一次迎着琚冗的目光直视着他说:“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琚冗的双眉皱了起来,他的眉脊高挺,眉毛皱起来的时候一双好看的眉形很明显地凸起来,但双眉之下沉淀着的晦暗浓郁得连阳光也无法照亮。
连回清的胸口传来一阵生猛的疼痛,她咬着嘴唇,指尖紧紧切进掌心,她总觉得还要再说点什么才能让这场分别变得圆满,干巴巴地张开嘴,她说:“照顾你,我也是很累的。”
琚冗皱着的眉头倏地松了下来。
最后几个字从连回清嘴里说出来几乎带着颤音,她怕自己会哭出来,迅速地转身跑了。
她跑得飞快,一口气跑进楼道里,等不及搭电梯,疯了一样沿着楼梯往上跑,直到她再也爬不动,她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越是用力地呼吸,眼泪越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最后她顺着墙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死死地咬着手腕,闷声哭了起来。
终究,她还是习惯了。
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只睡她那一边,琚冗睡的那边空荡荡的,她仍旧不敢逾越半分。每每夜里醒过来,她会习惯地伸手把琚冗那边的被子往上拉一拉,被子落到床面上她才会意识到那一边已经没有人了。
凌晨时分,她已经形成了生物钟,会准时准点地醒过来,睁开眼看向琚冗那边,她会怔愣好一会才能反应过来琚冗已经离开了。
甚至有一次,她凌晨醒过来看到琚冗不在床上,她的第一反应竟是琚冗去了阳台准备跳楼,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疯了一样扑到阳台上。她的动作太过迅猛,滑了一跤,头磕在墙壁上的剧烈疼痛才让她清醒过来。
那晚她坐在阳台的地面上,靠着墙壁,透过阳台的窗户遥遥望着幽蓝夜空上零零散散的几颗星,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