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进入梅雨季节,连天阴雨,琚冗的心情却变得轻松起来,因为下雨了连回清就不会再劝他出去。
他不愿意出去,反倒很是希望天天下雨。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这个雨越下越大,接连四五天都是大暴雨。
连回清租的那个屋子在顶楼,这样的降雨量完全超脱了这座破旧居民楼的承受能力,第二场大暴雨下下来的时候厨房里开始漏雨。
连回清一直在厨房打地铺,琚冗情况好转后意识到连回清是个女孩子,他曾要求他在厨房打地铺,让连回清睡床上。
但连回清坚决不同意,他腿上有伤不说,就算他是完好无损的,连回清也绝不可能让他睡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厨房的空间本来就小,一漏雨,滴滴答答的把原先打地铺的地方也打湿了。被褥没地方放,连回清就卷着被子窝在吃饭坐的小凳子上睡。
这样睡了两晚上,第三天夜里雨下的尤其大,琚冗半夜里被雨声吵醒了,因为怕不方便,连回清在卧室通往厨房的门上挂了一个布帘子,晚上睡觉时她会把帘子拉上,琚冗本就是个十分绅士的人,夜里一般也不会去厨房。
但他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就忍不住想去看看连回清睡在地板上冷不冷。他怕打扰连回清休息,没开灯,也没撑拐杖,就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挑开了那道帘子,他本想看一眼就退出来,可看了那一眼他就愣住了。
厨房里能站脚的地方并列摆了三个塑料盆接天花板上滴滴答答往下滴的水,连回清裹着被子坐在其中一个盆的旁边,靠着墙睡着了。
琚冗抓着布帘子的手猛地收紧,不知道是他的手劲太大还是连回清买的这个廉价帘子质量太差,帘子“呲啦”一声从门顶上裂开了半边。
连回清被这道声音惊醒过来,她一睁眼猛地看到琚冗站在门旁边看着她,惊慌之下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地板上,把旁边接水的塑料盆也压翻了一个。
琚冗扶着墙要过去拉她,她已经十分迅速地爬起来说:“你别过来,这地上都是水,小心滑倒了。”
琚冗站住了,他皱眉看着连回清。厨房里漆黑一片,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十分暗淡,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
人的视觉被影响到时,其他感官往往会变得很灵敏,所以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和厨房里嘀嗒不休的水声就显得格外地大。
“到床上去。”琚冗沉声说。
连回清也不知道是被雨声搅得没听清还是被惊到了,张嘴发出了一声:“啊?”
“我让你到床上去。”
琚冗重复了一遍,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连回清敏锐地察觉到他在生气,他来了这么久从没有生过气的。
连回清没敢动。
琚冗点点头,扶着墙坐在餐桌旁边另一个小凳子上说:“那好,我陪你在这坐着。”
连回清终于领会到他是什么意思,立刻乖乖地爬到床上。
她睡在床里面,琚冗睡在外面,中间隔着半臂宽的距离,纵使这样连回清还是觉得煎熬,她背对着琚冗,直挺挺地侧躺着,动也不敢动一下,不像是在睡觉,倒像是让她在悬崖上走钢丝。
琚冗也看到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连回清身体上细微的颤动,他莫名地有些恼火,他到底是有多可怕,让她害怕成这个样子?
他向来温和,很少发脾气,他的粉丝们前呼后拥的总是很热情地喊他哥哥。
他拍过很多戏,戏里戏外能接触到的人也很多,不管背地里怎么样但表面上都能和他友好相处,他从来没见到过有人害怕他。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是怕他的抑郁症吗?可她却又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几乎一夜没睡,生了一肚子闷气。
连回清也没睡着,天刚擦亮她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做好早饭匆匆地吃上两口就跟逃难似地跑去上班。
琚冗一上午都闷闷不乐,中午连回清赶回来给他做午饭,做了他爱吃的辣白菜,他也没动筷子。
他的情况一直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他忽然这样沉闷下来,连回清很快就发现了,她生怕他的抑郁情绪会反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还是头又疼了?”
琚冗抬起眼直视着她,连回清几乎是本能地垂下眼睛躲开了他的目光,看她这个反应,琚冗也不想再闷着,直接问她:“你是不是很怕我?”
“没……没有啊……”
她否认,说话的声音却是结巴的。
琚冗差点被她气笑了,他抿住双唇,看了连回清好一会才说:“既然不怕我,以后晚上你就睡在床上,不许你再睡地板。”
连回清并不是怕他,她害怕的是现实。
试想一下,一个你从不敢肖想的人,忽然来到你身边,睡在与你近在咫尺的地方,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你紧张,你激动,你甚至还会幻想着你可以拥有他。可这个人并不属于你,他早晚都是要离你而去的。
连回清害怕她一旦习惯了某些事以后,等失去的时候会让她痛不欲生。
但琚冗就跟她杠起来了。
晚上她不去床上睡,琚冗也不去床上睡,她坐在厨房里,琚冗就坐在书桌前看书,两个人对峙到大半夜,连回清认输了。
连回清觉得睡在床上实在没有睡在地板上来的轻松自在,可慢慢地她又觉得这样睡也挺好,至少,琚冗凌晨醒过来时,她翻个身就可以给他按摩头皮,而且琚冗上床下床她都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可以很好地防止上一次那种跳楼的情况再发生。
找到了让她心安理得睡在琚冗身旁的理由,似乎就给了她极大的勇气,慢慢地她也能安然入睡了。有时候夜里醒过来,她会十分自然地给琚冗拉拉被子,就好像那本来就该是她做的。
有时候琚冗醒过来,也会给她掖掖被子,连回清有时候睡熟了不知道,有时候半醒着当被子从琚冗手里落到她身上时,她就有种想哭的冲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高兴还是悲伤。
雨还是一直下,连绵近一个月都没有停歇过。许是阴雨天气持续太久的缘故,琚冗的腿开始隐隐地疼起来。
他的腿打上石膏已经有两三个月,按照骨折的正常愈合速度基本可以拆石膏了,是不该忽然疼起来的。更糟的是,没过几天琚冗又莫名其妙地发起烧来。
连回清忙不迭地将他送去了医院,一番检查下来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延迟愈合。他伤的是左腿的胫骨,一般胫骨骨折经常会发生延迟愈合的情况,加上他的腿在清创的时候没有清创彻底,还有些感染,问题就更严重了。
医生的建议是手术治疗,不然感染恶化后只能截肢。
连回清在听到“截肢”两个字的时候,吓得面无人色。
琚冗却没有一点反应,甚至微微笑着说:“意思是这条腿要废了吗?废了就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