琚冗起先并不回答她,后来她每次做饭都这么不厌其烦地问,琚冗也就会回答一两句。
“不吃咸的。”
“辣的没吃过。”
“对山药过敏。”
连回清都一一记下,每次做的菜也尽着他的喜好做。
连回清爱吃辣的,每次先做了琚冗
的菜,她会给自己炒个辣菜。朝天椒炒土豆丝,杭椒炒鸡蛋,或者就直接红椒炒青椒,不拘什么,总要有辣的她才能吃下去饭。
琚冗心境低落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旁的,情绪好转后,他渐渐发现,每次吃饭连回清会把好的菜和荤菜摆在靠近他的地方,她永远只吃她自己面前那盘带辣椒的菜,从不夹其他菜。
琚冗就好心提醒她:“回清,你是不是很挑食?挑食对身体不好,要荤素搭配才行。”
连回清往嘴里扒饭的动作顿了顿,琚冗已经夹了一块排骨到她碗里。
“你是不吃肉吗?你看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肉才好。”
连回清看着那块排骨,心里禁不住酸涩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把排骨吃进嘴里,又觉得是那么甜蜜。
就在她对着那块排骨五味杂陈的时候,琚冗已经把筷子伸到了她面前那盘子杭椒炒百叶里,连回清回过神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琚冗一口把那筷子百叶吃进了嘴里。
那盘子百叶她在菜市场买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点馊味,就是因为快馊了,所以老板卖的特别便宜,连回清本来有点犹豫,但一想到两块钱可以买到一大盘子的百叶,她就舍不得不买。
她以前也不是没吃过馊了的饭菜,以前能吃,现在自然也是能吃的。
她欺骗自己吃没有关系,但被琚冗发现她在吃馊了的菜,就好像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突然捅破,她的脸立刻涨得通红。
琚冗从来没有吃过馊了的食物,他其实不知道馊味是什么样一种味道,只是吃到嘴里觉得特别的辣。
辛辣的食物伤嗓子,他母亲的要求是,他的嗓子只能用来唱出好听的歌声,说出温和清润的话语。所以他母亲绝不允许他吃一点辣的东西,他也从没有吃过。
他看连回清每次吃辣的菜都吃得津津有味,他就忍不住想要尝尝。虽然口感有点怪,但辣的味道真的很好吃。
他伸手去夹第二筷子的时候,连回清连忙抓住了他的筷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能吃这个菜。”
琚冗奇怪地问:“你可以吃,为什么我不能吃?”
“因为.....因为.....”
连回清的脸已经胀成了酱紫色,“因为”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找出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骗琚冗。
琚冗已经把那一盘子杭椒炒百叶都端了过去。然后第二天早上他就开始拉肚子,但他很开心,他尝到了一种新的味道,并且他对这种味道难以忘怀。
抑郁症患者往往心境极其低落,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感觉不到快乐,但他现在对辣的东西有了极高的兴致。
连回清做菜的时候,他会主动要求把菜炒辣一点,后来简直到了无辣不欢的地步。在连吃了一个星期的辣菜以后,他白白净净的脸上不负众望地爆出了几个大痘,他对着镜子挨个把那些痘子看一遍,然后跟个小孩子似的哈哈笑了起来。
他的腿上还打着石膏,连回清不敢给他吃太多辣的,但这又是他唯一的诉求,连回清不忍心拒绝他,只能尽量把辣的程度控制好。每次琚冗吃辣的,吃到满头大汗、满脸通红的时候他都特别开心。
连回清也很开心,不说其他的,单就琚冗和她有着共同的爱好这一点就足以让她自卑的内心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和无限的快乐。
人的心境一旦开朗了,精神也会变得很好。琚冗开心的次数多了,精神明显地比以前好很多。
他开始主动和连回清交流,特别是连回清做饭的时候他会很积极地撑着拐杖到厨房,眼巴巴地看着连回清说:“回清,你今天能做一个麻辣土豆丝再做一个辣白菜吗?”
只要连回清说一声“好”,他就会欢欣鼓舞起来。
以前白天连回清去上班,琚冗都是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现在他知道连回清上班很辛苦,他会撑着拐杖帮忙做些家务,听到门外有掏钥匙的声音时,不等连回清开门,他就会去把门打开。
连回清也怕他一个人在家闷,从网上买了些书给他看,他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文章,等连回清下班回来时,他会津津有味地说给连回清听。
每到凌晨时,他依旧会醒过来,但头不会那么疼,他醒过来也不会有太大的不良情绪,反倒会跟连回清说他白天看了哪本书,或者唱歌给连回清听。
但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起过他为什么会患上抑郁症,为什么会撞伤了腿,又为什么要逃出来,他也从不提要离开。
他也不愿意外出,一方面是他的小腿上打着石膏出去不方便,另一方面他不愿意见外人。
天气好的时候,连回清下班回来会趁着黄昏未尽劝他出去活动活动。
劝五次,他会听那么一两次,但每次出去他都会戴上那个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也不走远,在楼下走一段,他就会停下来,坐在小区里的休闲长椅上,望着西边的云彩默默出神。
往往这个时候连回清会站在他身后,毫不掩饰地凝视着他坐在长椅上的背影。琚冗看着天边,她看着琚冗,她觉得心满意足,可当西边的残阳完全沉下去,暮色渐渐笼罩下来时,她又莫名地觉得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