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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娘

果然,还是人间好。

他长舒一口气,不禁开颜解颐,亮晶晶的眸中含着笑意,整个人都发着光一般。

他身后的辛五看得一怔,但他很快便掩去了神色,在被陆殊发觉之前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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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水潭,日光映水,波光粼粼,陆殊朝水而去。

潭水深不见底,潭面黑如镜,镜面上印着一张少年的脸,陆殊一看之下,才展开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僵住了。

“这谁?”

“这不是我!”

“本座何时变成这副德性?”

潭水倒映出来的是一张清秀的脸,唇红齿白,明眸顾盼,然而漂亮有余,英气不足,实在不符合他从前气宇轩昂的形象。

陆殊痛心疾首地望向上苍:“上邪,你到底有完没完?”

苍天当然不会给他回应,碧空万里。

陆殊指着天无言半晌,终是无奈地长叹了几口气,静下心来捋清现状。

现有迹象已足够他判断自己换舍重生了。

这个可能性昨夜不是没有想过,毕竟比起返老还童起死回生,这要容易得多。

只是,谁替他换的舍?

他很有些想骂人:“哪个多管闲事的人,你倒是好事做到底,帮我把魂移全啊!”

不怪陆殊得寸进尺,他元神疼痛深入骨髓,无处可逃,越是专注,越是疼痛。凝心聚神时,简直生不如死。这是典型的元神残缺的症状,说明对方移魂时没有移全。

更可气的是,他前世残疾,是被人挑断手脚筋并割了部分元神的,如今虽换了副身体,他元神中根深蒂固的四肢疼痛依旧是随着来了。

他重活一遭,不仅依旧四肢残疾,还弄丢了部分元神,真是越活越落魄,落了个脑残合并残疾的下场。

-

他自说自话一阵,唉声叹气,低头又打量起这这副新身体。水光中闪过一点红色,他面色一沉,伏下身,侧首对照。

照见自己右耳垂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点。

这个小点不算明显,却叫陆殊心中陡然翻涌起来。

他目光骤冷,蹙着眉翻开衣襟,果然在膻中穴又发现一个红点。

如此往下,中极穴,足三里、三阴交、命门又各有一点。

七穴连锁,还差一个穴——事已至此,陆殊反而不惊了,而是冷笑一声,摸向自己的头顶正中百会穴。不出所料,也有一颗和身上红点质地相同的凸起。

此术乃借宿体安魂的禁术,知者甚少,有幸陆殊知道——这些是他当年亲手默下的符法,现在一五一十被人用在了自己身上。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陆殊被气笑了,连着大笑数声,才停下来。

陆殊性子洒脱,他气极只在一瞬,眨眨眼复又笑了,恍然又想起什么,举手察看,双手腕上,双脚踝上,各隐隐现出一条半指宽的红纹。

他道:“真是滴水不漏,怕我散魂,连锁魂钉和缚灵绫都给我用上了。”

如此想着,陆殊拍衣站起,捻指捏住了脖上戴的一颗黑色珠子。他之前照水时就看到这东西了,当时以为这脖子上不男不女的锁骨链不过是配饰,如今看来,这根黑色的锁骨链以及链中这颗黑色丹珠,竟是镇元珠!

陆殊啧笑一声:“这许多价值连城的宝贝,还真看得起我。”

他就是带着这一脸又嘲又冷的笑,意有所指地看向正在升火煮东西的辛五。

-

辛五察觉到陆殊的注视,睁眼望来,对上视线。

这双眼澄净幽远,过分平静。平静得尘埃落定,像是一眼能看到结局。

他静静看着陆殊一步步走近,目光自陆殊身上转到腿上,现出疑惑之色。

陆殊走到近处,被他看得左右转转察看脚下,一时也忘了质问之话,正不解间,忽听辛五道:“你腿无疾,为何却有跛态?”

陆殊心中一骇,对方连这都看出来了?

他冷嘲道:“腿有否疾,可不是凭看能知的。”

辛五径自又问:“你元神有损?”

陆殊不禁疑惑,对方不知他元神有损?难道这辛五并不知情?

于是套话揶道:“五哥,你凭空断定我四肢无疾,看来对我这身体很是了解。按说你该对我元神也很了解才是,怎么还反过来问我?”

辛五却不回应他,只执着再问:“你到底是真瘸还是假瘸?”

陆殊听了又是一怔。

他说话时假时真,曾有人问过他到底有几句真话几分真心,问过他这种问题的人,最后大概都伤心了。时过境迁,突然再被问此,陆殊不禁眯了眯眼。

他总是笑的,那笑里分不清有多少是真欢愉多少是假好意,很少有严肃的时候,此刻他的笑却隐含凌厉,带着令人压迫的威势,道:“腿长在我身上,我想什么时候瘸就什么时候瘸。我想瘸左腿就左腿,想瘸右腿就右腿,谁也管不着。”

谁也问不出他一句真话。

辛五见他不答,便也不再追问,只自那之后目光时不时落在陆殊腿上。

-

漏野之地,没有吃食。

陆殊新生的身体饿不住,他见辛五一锅粥已煮好,便不客气地自己拿碗乘了,因饿得急了,大口吃起来。

竟出乎意料的美味。

“这粥里加的是什么?”陆殊问。

辛五抬眸看他一眼,等他又一大口咽下去,一碗见底了才道:“青草。”

陆殊端着空碗一怔,问道:“什么青草?人能吃吗?”

辛五若无其事接走陆殊的碗,淡淡道:“你已经吃过一碗了,现在才问人能吃吗?”

“……”陆殊道,“拿我试毒啊,五哥你可真是狠心,新婚燕尔,你就要谋杀亲夫。”

辛五乘粥又递一碗过来,闻言一滞,抬眸去看陆殊。他那如寒潭般既冷且静的眼中似有微光波动,眸光变幻一阵,转瞬散去情绪,淡淡收回碗道:“不吃,饿着。”

说完,也不管陆殊是何反应,端起自己那碗,小口吃着,再不看他。吃了两口,大概实在意难平,又道:“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陆殊错愕:“呃?”

辛五垂眸,看不清情绪道:“与我签契时,你便已破了那婚契,那婚契于你而言毫无约束,你又何必再以此为趣来戏弄于我?”

陆殊:“……”

对方这是生气了?陆殊摸摸鼻子,都不知该气还是笑,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对方让他试毒呢,怎么反倒还像是他做错了似的?

陆殊原地怔了怔,颇有气节地踏步走开,可是肚子复又咕咕直叫,想要猎食,然而从四肢到天灵一线扯得直疼,却是无能为力。

失节是小,饿死是大,陆殊撇撇嘴,方才的味道着实不错,于是曾经的魔王大人厚脸皮地回到锅旁,也不管辛五是何表情,自己拿碗乘了。

一口气吃了好几碗。

粥饱入腹,脑中阵阵撕痛似乎减轻了些,四肢也不那么凝滞了。

这青草能解陆殊的疼痛!

他不禁又审视起那少年——这人为何独独挑中了这一种青草煮食?

问,是问不出结果的。这辛五惜字如金,油盐不进,对这种人除非动用极端手段,否则问不出一个字。

-

想了想,他问了另一件事:“你打算离开这里吗?”

辛五道:“那些女鬼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陆殊道:“我有办法。”

辛五微凉道:“你想散了她们魂魄?”

“我没有那么心狠。”陆殊确实这么想过,但后来改变想法了,他微微诧异于辛五对他的这个评价,眸光微敛道:“她们既不强求人性命,我便不介意助他们养齐魂魄。”

辛五略扬声:“你愿意帮她们?”

陆殊轻笑一声:“那是自然。”

-

入夜,鬼屋再次出现。

这一回不是喜屋了,变成了一间普通的居室。

红衣女鬼听了陆殊所言,沉吟片刻道:“你能保证一年后就能让我们圆了魂魄?”

陆殊道:“想要复元不现实,但要在冥界蒙混过关足够了。只要你们每日以我所绘之符面月修练,一年后,我来送你们走。”

红衣女鬼眼中精光一闪:“我们凭什么信你?”

陆殊挑眉道:“不如你先看看我给你的符。”

红衣女鬼捻起那符细看,忽的一怔,道:“你是……”

“是我。”陆殊不待他叫出名,“现在肯信我了吗?”

红衣女鬼郑重地起身,领着众女鬼起身朝陆殊深行了一礼道:“我信您,之前多有冒犯,还望您海涵。”

陆殊笑了笑道:“各位姐姐亦有难处,我也有难处,互相体谅罢了。”

红衣道:“您有何难处?我等愿全力相助。”

“我想出谷。”

“我等不会拦您。”

陆殊嘴角微弯:“若我想带着新娘子一起出谷呢?”

“自然可以,只是他是鬼附尸体,怕是……”红衣深看了一眼辛五,又猛地看向陆殊,见陆殊隐有笑意,忽然明白什么,沉沉地叹了口气道,“是我等眼拙,把他也认错了。没想到,这等清冷的谷中,竟是一连来了两位高手。”

-

女鬼们散去后,辛五问:“为何要带上我?”

陆殊揶道:“我不带上你,你难道就会放我独自一人出去?”

辛五面色微变,却没有被人看穿的窘迫,而是从容道:“你知道了什么?”

陆殊凝眸看着他,点到即止道:“我知道 ‘你’或是‘你们’不可能放任我随意来去,对不对?”

辛五沉默,既不解释,也不否认。

这几乎相当于辛五承认了与陆殊的复活有关。

陆殊从辛五眼里,没的看到半分心虚,他了然地撤回视线:“带上你还有一个原因。”

辛五等他继续。

“我爬不上去。”陆殊看了眼辛五的剑,“得靠你御剑出去。”

辛五这才开口:“需待我七日。”

陆殊看辛五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现在确实不像是有力气能带他出去的样子。

想到这辛五所为种种,他忍不住刺了对方一句:“我不急,可以等,你可得好好养伤,别死在谷里。”

辛五淡淡回道:“放心,我不会死在你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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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女鬼盛情邀请他们宿在鬼屋,陆殊不愿麻烦女鬼们又要将就一夜,加上想到那放过腐尸的青草铺子,转而决定宿在外面。

夜幕降下,往生谷换上一副可怖阴森的面目,地底升起阴沼,纠缠结成一张大网,有怪吼忽远忽近,暗处有鬼火闪现。

辛五燃起了火垛,照亮方寸之间。

阴森鬼域与暖光一线之隔,陆殊自来熟的坐到火堆旁,感火光披身带来的暖意,不禁舒服地眯了眼。

新月初升,弧形穹顶寥寥星辰,半截月光,夜空如练,陆殊长叹道:“一室铁窗无觅处,人间夜色还如许。”

辛五听到了他的感叹,也看向了穹顶。

-

山谷只有他们二人,冷潭无波,深谷夜静,衬得走兽夜行之声分毫毕现。

以他们为圆心,走兽围来,停在离他们五十步之外,忌惮着什么,不再靠近。

陆殊轻笑一声,对辛五道:“五哥,你剑气收一收,吓着它们了。”

辛五解下剑竖立在火旁。

失了剑意的震慑,野兽缓缓走近。很快来到十步之遥的地方,领头的是一只山猫,它的胆子大,目光在两人身来转了一圈,便紧紧盯住陆殊。

山猫机敏凶狠,陆殊却浑似不觉,懒洋洋倒回仰卧的姿势,轻轻地哼起了调子。

那调子悠悠长长,让人不自觉放松,山猫跟着呜呜咽咽地低声应起来,陆殊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草地。

山猫轻呲了两声,放低身子,卧到陆殊手边,一身的毛全收服帖了。

陆殊伸手,那山猫便伸过脑袋,山猫本是非常孤僻桀骜的动物,这臣服的姿态取悦了陆殊,陆殊轻轻抚摸两下,舒服地叹道:“你这野东西倒有灵性,知道找上我,今天大爷高兴,做点好事。”

说着指尖挽花,一抹清光穿进山猫前额。

那山猫不知因何受了重伤,魂魄分裂,陆殊那一道清光是撕下自己一丝游魂作为魂线替山猫缝齐了裂魂。

这事情他从前没少做,撕魂极痛,但以前痛习惯了也没当回事,不想这回一撕,头痛欲裂,当既咬紧了唇,强行忍下痛楚。

山猫轻轻呜咽起来,大概山猫也极疼,疼得瑟瑟发抖,陆殊稍缓过来后,又伸手抚了抚它,小半晌,终于一人一猫都安静下来。

山猫依偎在陆殊身旁,一山谷的小兽学着山猫的样子,匍匐在陆殊脚下,蜿蜒开来。

陆殊嘴角挂着笑意,默念起上邪心经,稍稍舒缓痛意,眼皮沉沉坠下。

在将睡之际,陆殊忽然想到什么,口齿不清道:“我叫童殊。”

童是他的母姓,再活一世,他和姓陆的再没半点关系了。

从此两不相欠,各不相干。

辛五听了,却是极轻地蹙了一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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