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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娘

这是陆殊听到对方说的第一句话,语调清冷,几无温度,不近人情。

可惜了一把好噪音。

陆殊心中啧一声,他没什么好怕的,挑眉一笑道:“当然签。”

提笔落款:辛六。

美少年见着他笑时,眸光似有微闪,静看他签完,目光在辛六两字上稍顿,而后落笔:辛五。

陆殊目光从辛五两字滑到辛五其人,戏谑一笑。

原本他还想,看在签过契的份上,以后每年来给对方烧点纸钱。现在一看,没必要了。

谁也没把谁当真。

辛五、辛六彼此心知肚名,红衣自然也看出来了,她怒道:“不行,得重签。你俩一个叫辛五,一个叫辛六,显然是哄骗我等,不能做数!”

陆殊笑道:“大姐姐,你这婚书使了认魂咒,若我们签的不是本人承认的名字,是落不下款的。既然能签得下,怎就做不得数?”

红衣思索片刻,还是不放心,要他们以血为墨互换再签一份。

-

血契,以血为墨书写入契,如此一来不管签的是什么名字,都只认血的主人了。

这亦难不倒陆殊,反正无论签什么契都约束不了他,于他而言都是废纸一张,他不甚在意的咬破了指尖,滴血沾到笔尖,捏过辛五那张婚契,干脆地签下血名:辛六。

辛五见他签完,随之拈指破血,大约因他是死人没有活血,取血颇费了些周折,而后端正提笔落下:辛五。

说不出为什么,那郑重的姿态竟似颇为深情。

这回该没有新花样了吧?陆殊看女鬼们松一口气,他正要跟着松口气,便听红衣女鬼道:“既然已立婚契,你们便圆房罢。”

陆殊惊道:“还要圆房?”

花样太多了……不要逼本座骂人,他妈的!

红衣道:“一纸契约也保障不了什么,还是要生米煮成熟饭才保险。怎么,魔友,你婚契都签了,还怕圆房不成?”

“也不是怕……”陆殊摇头,主要是太恶心了。

他想,最快解决问题的方式果然还是动手,懒得耗了。

陆殊不耐地微蹙了眉,动了动手指,他尚未出手,便听辛五道:“可以。”

女鬼们没想到这两日来油盐不进的辛五居然先同意了,错愕不已,她们诡异的沉默片刻,红衣女鬼转向陆殊道:“魔友觉得如何?”

陆殊收指,目光瞥向辛五,改了主意,挑眉轻笑道:“可以。”

心道:得先料理了这位别有用心的辛五。

辛五回应他的视线,目光再一次撞在一起。

辛五眸光略深,与他无声的对峙片刻后面无表情地扭开,而后走向床榻,竟自坐下,反客为主道:“无关人等,可以退下了吗?”

众女鬼皆是一愣。

红衣女鬼先反应过来,道:“散了罢。”

紫衣女鬼颇不甘心:“那我们呢?”

黄衣女鬼答:“人家是魔修,单打独斗我们且奈何不了他。你当他不愿意,我们还能强了他不成?”

紫衣女鬼绞着衣袖:“好不容易等来两个人,结果没一个可以……”

黄衣女鬼道:“小妹,你未经人情,不知道所等非人的下场,这两位都不是你我可以消受的,看开罢。”

旁边蓝衣女鬼搂着黄衣逗她笑了,转面过来笑道:“春宵苦短,二位可不要辜负了良宵。”

一阵哄堂大笑。

红衣女鬼走在最后,关门时道:“我观你二位年纪皆不大,若是不知那床第之事,床上有两条教引魂,且让它们教你们。”

说完不再逗留,领着众姐妹走了。

-

屋里只剩陆殊与辛五。

陆殊这才有时间观察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竟丝毫没有阴曹地府的阴森可怖的,而是非常喜庆且……有情调。

红缦维帐款款半垂,一对红烛立在梳妆台上,正中一张精致的八仙桌,桌上供着白瓷瓶,瓶里插着桃枝,枝上数点绯色桃花。

几处墙上都贴着大红喜字,床两旁挂着红纱灯,滤成绯色的光将一室照得旖旎而多情。

灯影下有一小片暗处,暗影落在床缦上,把大红喜床照得忽明忽暗。床上光和影交错着一晃一晃,隐约两条身影正在纠缠。

眼前一晃,那两条身影竟有了声音,发出难耐的喘息,其中一只伏于上方,正热切地覆住下方之人,开始了动作。

而下方那只身影,竟是尖叫着喊起来,被撞得喘.息连连,语调破碎,似是极痛苦,竟还抬手勾住身上之人,又似极欢喜。

两道影子旁若无人地翻滚起红浪。

就在辛五身后。

那辛五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大约没见过如此情景,也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竟是愣坐着,僵看着那两条教引魂作为。

既已知这东西是教魂引,陆殊自有可解之法。他看不过眼,走近,掐决散了教引魂。

辛五这才惊醒般抬眸来看他。

莫名的,陆殊从那目光中看到一丝道不明的,似悲伤又似情动的情绪。

陆殊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辛五情绪一闪即过,此时已经旁若无人动手解衣,一阵悉悉窣窣之后,凤冠霞帔摘下,大红披肩叠在床头,只穿里头束身的丹红嫁裙。

陆殊大大方方地观摩了全程,抛开辛五此人迷团太多,单论相貌,他不得不承认,他没见过比辛五更当得起“美少年”三个字的人了。

更难得的是,辛五不仅人俊,一身艳红的嫁裙,竟也能穿出清丽脱俗之感。

只是,可惜了。

陆殊想:再俊我也不能留着这个阻碍。

他缓缓走向辛五,目及之处封住了辛五可能的所有退路。

一步,两步,三步……

陆殊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战意,但对方也不知是察觉不出,还是根本不以为意,在陆殊走到可以手起招落的位置时,辛五竟然一仰头躺下,门户大开的暴露了要害,淡淡地瞥了一眼陆殊,眸光微动。

而后还往里让了让,空出一人之位。

陆殊顿时疑惑了,此人分不清是敌是友,眼下这是邀请他共寝的意思?

真想圆房不成?

陆殊站在原地没动。

辛五见他不动,盯着床帐道:“此处是这谷中最舒服的地方了,你若不睡正好——”他说着摊开身子,大有一人独占整张床的意思。

陆殊自然不能如对方的意,他握住对方展开的手,一抬脚便卧了上去,与辛五并肩躺下,他坏笑道:“说好的洞房,当然不能让你孤枕难眠。”

陆殊握手的手法其实已掐住了对方的脉门,然而对方竟然没有反抗,而是身形一滞,怔怔望着被他握住的手。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辛五飞快地抽回手,陆殊莫名松开指。

两相无言,辛五背过身去。

微妙的……有一丝尴尬。

陆殊眨了眨眼,心想:难道不应该是打起来吗?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对方这害羞的样子,真当自己是新娘了?

搞得陆殊都不好意思再动手了。

-

陆殊轻咳了声道,打破那微妙的氛围,道:“哎,问你,你为什么没有残缺?”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拳之距,衣料相蹭。

辛五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你从哪里看出我是死人?”

陆殊顺嘴回道:“她们都说你是死人……哎,不是,你是活人?”

“你以为呢?”

陆殊道:“那为什么他们会认错你是鬼?而且我方才试你脉门,并无脉动。”

辛五面色是病态的苍白,唇色极淡,像是受了重伤,活人若是这样离死也不远了。

辛五却是淡淡道:“随你怎么认为罢。”

“你叫什么名字?”

“你刚才不是看到了。”

“辛五?”陆殊道,“你签的这个名字,是看了我的名字后签的,显然不是真名。”

“敢问你的真名?”

我怕说出来吓死你,陆殊想,当然不能说,而且也不想说。

于是道:“取个假名,还要顺道占我便宜,不太厚道啊。”

辛五回驳道:“怕人占你便宜,你当时何不叫辛一?”

“……”陆殊啧了一声,心想:这新娘子可真辣。

已经很久没有敢这般与他说话了。

他于长幼之序不那么讲究,他都能叫那些女鬼姐姐,叫这个人五哥也没什么,何况还是签过契的,念在对方此时穿了一身许他的嫁衣,他张口就来:“那敢问五哥,你是哪门哪派哪里人士?”

辛五淡声:“有意义吗?你并不相信我。”

确实,辛五说什么,陆殊都不会轻易相信的。

他想那算了,对方既然不想暴露身份,而且对方不像要为难他的样子。也好,离开此处后分道扬镳,两不相干。

-

陆殊这一番起死回生,大起大落,实在也分不出太多精力去琢磨这位古怪的辛五。

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还没弄清楚:

我为什么没死?不仅没死,还变年轻了?

陆殊其实倦得很,元神一直跳疼,四肢也是阵阵痉挛,醒来一番折腾到现在,支撑得颇为辛苦。

于是也不想去管那一肚子的问题,躺着运转了几个周天的上邪心经,稍稍缓解了疼痛,忽地闻到一阵沁脾的冷香,竟就这般睡过去了。

陆殊困极,却疼得无法沉睡,神识沉沉浮浮,一时是从前,一时是现在,一时是梦,一时是现实。

而后梦境慢慢占据上风,有一个声音在他耳旁叫他:“殊儿,殊儿。”

陆殊费力拨开迷雾去看人,隐约是个女子,穿一身淡紫宫装,对他招手。

那是他母亲最爱装的颜色,他想也不想便追过去。

可无论怎么追,前方的重雾拨开复是重雾,无论如何加快脚步,那女子的身影总是越去越远。

他不肯那女子离去,嘶声喊叫,苦苦挽留,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而那女子渐行渐远,半步不肯停留。

陆殊看那女子已走到尽头,再有一步便要消失不见,心中一阵撕心裂肺,猛地咬破舌头,终于从喉咙中冲出一句带血的话:“娘亲,不要走!”

那女子终是顿了顿,侧身,回了半边带妆的脸,不肯看他,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之后那梦便散了。

陆殊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空白里挣扎许久,才拼凑出那句话:“一座上邪经集阁,半部沉浮修真史。殊儿,莫忘。”

-

梦散了,陆殊却醒不了。他身体时而抽搐,眼皮颤抖,想醒醒不了,想睡又无法沉眠,鬼压床一般。

就在此时,他身旁闭目不动的辛五,陡然睁开了眼。

辛五眸光幽深,面色中现出悲戚之意,起身转向陆殊,定定瞧着,片刻之后伸手触及陆殊的衣角,像鼓起极大勇气一般,轻轻将掌心按在陆殊的胸口,灵力缓缓地注入陆殊体内。

在澄澈的灵力滋养之下,陆殊因疼痛而蹙着的眉缓缓松开,终于睡安稳了。

辛五这才抬手将陆殊抱入怀中,另一只手保持抵着陆殊心口的动作,阖上眼,漫漫长夜,就此开始。

陆殊之后又做了一个美梦。有一仙子揽他入怀,怀抱如冷泉一般沁凉入骨,凉意滑过周身将他一身疼痛妥帖地镇往了,他终于松了弦,沉沉入睡。

-

翌日醒来,陆殊元神的疼痛减轻不少,他颇感意外,爽快睁眼,却是又看到异样。

不过,他早已心如止如,这点小异样惊动不了他,他淡淡观察着此时所处。

他不是睡在昨夜的喜房,而是在一处青草堆上。

举目四望,这是一个山谷,高山围出锅盖般的一片穹顶,谷中芳草萋萋,临西有一弯潭水。

往生谷,没有想象中那般遍地白骨森森。山谷清幽,风中有兽声低叫,是万物蓬勃生长的气息。

陆殊长吸一口气,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灌入肺腑,他终于真切的有了重回人间的感觉。

扭头目光落在那弯潭水上,正要起身,忽尔发现自己那身新郎服已换成一身白色衣裳,衣裳上有着古老复杂的符篆——是某种安魂的符咒。

陆殊眉头一拧,望向身旁之人,昨夜他只与此人在一起——谁给他换的衣服,谁画的符咒,不言而喻。

可是,陆殊又疑惑了,辛五这般年纪轻轻涉世未深,实在不像是会邪术,更不像是凭一己之力能将他复活的样子。

被陆殊这样盯着,辛五似有所觉,转醒而来,他动了动起身,启眸,望向陆殊。

四目相对片刻。

陆殊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此时质问对方的想法。

因为他看到对方脸色惨白,神态虚弱。明明睡了一夜,对方身体竟愈发不好了,好似受了极重的伤,随时都要咳血溘世一般。

趁人之危之事陆殊不屑于做,他收回目光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就在这一刻,晨阳跃上山谷的穹顶,晨曦透空而来。

金色的天光,洒在身上,陆殊仰头,眯眼瞧向那日头。

这是五十年来,他见到的第一缕阳光。

五十年了啊,终于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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