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殊指尖掐了决,略一思考要不要把女鬼打开,见女鬼身上并无戾气,他散去了指尖的口诀,转而挂上笑,抬手挡住了红衣来摸他脸的手,问道:“鬼为什么要和活人同房?”
红衣女鬼:“因为姐姐们很喜欢你啊,你会因为我是鬼就不肯与我同房吗?”
陆殊装作弱小道:“可是,我会害怕啊。而且人鬼殊途,又怎么同房……大姐姐,你们为什么非要与我同房?”
红衣女鬼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我们缺点东西,需要请小公子你帮我们补起来。”
“缺什么?怎么补?”
女鬼却不答,只哄道:“不要怕,不疼的,和姐姐们在一起只会有欢喜。”
陆殊只差要翻白眼了,心想:鬼才相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想行采补之术,要拿我的精魄补你们的残缺的死魂。
还想骗我不疼?撕魂有多疼,我可比你们清楚。
他当即又问道:“我有一问,绝无冒犯之意,姐姐们别生气。”
红衣笑道:“小公子但问。”
陆殊道:“为何姐姐们身上都有残缺?”
“你看出来了?”红衣女鬼脸色微变,托了托发髻道:“所以你不愿与我们同房?”
陆殊心道果然,你们是因为自己死魂有残缺,便想拿我的生魂来采补。
口中却继续周旋道:“倒不是因为这个,姐姐们是我这几十年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了。”
红衣受用的笑了声,道:“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
“你知道你为何会到此处吗?”
“不知。”
“此处乃往生谷。”
听到这外名字,陆殊心中已明白了大半。
红衣女鬼接着道:“你和我们一样,都是魂魄有所残缺,灵魂不全无力渡过魂海,去不得冥界,只得来此周转。只是你与我们又不一样,我们到此处时已死,而你却是没死透,又活了过来。”
这与陆殊想的一样,他道:“这里只有你们吗?”
“不止,共有百余鬼。不过小公子放心,我们不会让其他鬼染指你的。”
“可是我一个人的魂,就是撕碎了,也补不全你们所有人的魂。”
红衣女鬼道:“小公子……竟然连这都知道。不知小公子做什么的?”
“魔修。”
众女鬼皆是吃了一惊,红衣女鬼道:“鬼魔一线之隔,难怪魔友如此知晓。今日是我们得罪魔友了。只是,我等亦有难处,不能就此放魔友走脱。我们在此困守百年,统共也只遇到你一个活人掉进来,错过你,便不知还要等多少年。”
“是么。”陆殊玩味应了声。看在这些女鬼还算诚实的份上,且再陪她们玩一会。
红衣道:“不过,我们不会让魔友痛苦的,定叫魔友无痛无苦心甘情愿行采魂之术。”
“若我不肯呢?”
“你会肯的。”
“为什么?”
“我们会让你很快乐的。”
“如何让我快乐?”
“男女之事,情到浓处,人间极乐。”
陆殊当然不肯。他看这一室全是女鬼,心生一计,尚未说出口,自己先笑了,道:“那真是不巧,我不喜欢女人。”
女鬼们面面相觑,这下也懒得装了,脸上水粉胭脂扑簌簌的掉了一地。七嘴八舌地道:
“这可怎么办?他不喜欢女人……”
“他不喜欢女人,我们又如何诱引他行采补之术?”
“我等又没有旁的采补之法。”
正在女鬼们愁眉不展之际,紫衣女鬼道:“大姐姐,我们前日不正好捉了一只男鬼吗?先让那男鬼采了这小公子的精魄,再让他交给我们,不就行了?”
“那男鬼软硬不吃,他肯吗?”
“他不肯,便等着我们撕碎了他。”
“那男鬼脾气虽然冷,却是俊得很。”
红衣打住了大家的话,转而对陆殊道,“巧了,小公子有福了,我们这前儿才来了个俊俏的新鬼。”
陆殊没料到这里还有男鬼,心道不巧的很,我也不喜欢男子。
面上却是点了点头,道:“甚好。”
他看女鬼们将他的话当真,正一番为难的计较和安排,心想这些女鬼心地其实并不算坏,他从中品出了些趣味,面上露出笑意。这一笑,他才真实地感到自己活过来了。
果然还是活着好啊。
于是便也懒得计较老天非让他活这件事,他从床上起来,好整以暇地等着那所谓俊俏的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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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一队脚步声自远而近,停在屋子外头,有人威胁道:“你最好配合,否则你以后的日子有得难过!”
陆殊没听见那只男鬼的回应,但见着门边一袭红衣翻动,一个颀长身影跨进门里,传说中的美少年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隔着十只女鬼,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
陆殊也正看向对方。
四目相对之下,双方都是一怔。
那美少年果然极是俊美,比陆殊想象的年轻,十八.九岁的年纪,端端正正立着,面容娴静,眉目如画,清丽惊艳。近在眼前,却又似遥在远山,叫人亲而难犯。
美人如此,见之难忘。
若不是美少年身上还背了一把用黑布包着的剑显示此男子修士的身份,陆殊都要以为这等气质该是人间来的状元郎了。
不伦不类的是,美少年被逼着换上了嫁衣。
那嫁衣大约原是女鬼给自己准备的,套在他身上短了一截,露出束腿靴,亏得美少年身量好,竟丝毫不显局促,反衬得他腿长而直,沈腰细高。
陆殊这才意识到自己穿了一身相配的大红新郎喜服,头戴红冠,脚踩红靴,颇有几分洞房花烛夜的得意。
陆殊轻笑了声,心想:有这般漂亮的新娘子,陪着演一场戏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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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瞧出他神情松动,问道:“魔友可还满意?”
陆殊正要答话,忽然发觉不对——美少年没有残缺之处。
既无残缺,为何死了不自行去冥界,反来了往生谷?
于是陆殊问:“这个可是死透了的?”
“死透了,前天新死的,比你早一天来。是连着尸身一起掉进谷里的,这几日还正新鲜,你有福了。”
陆殊被恶心到了——对一个男的,而且还是一具尸体,本座虽久未见外人,也不至于变态至此……
红衣见他面上变幻,问:“魔友可还有疑问?”
防止女鬼再说什么恶心的话,殊殊一扬手道:“没有了。”
红衣女鬼松了一口气:“那便立契吧。”
陆殊讶异:“什么契?”
这是什么新花样?
红衣道:“你说你喜欢男子,可我们也不能确保你就一定喜欢这一位,保不准你会愿意为他献出魂魄。”
陆殊心想:这些女鬼还是天真了些。若是心中不喜,便是立了契就能甘愿?
于是道:“你们要我的灵魂做补,直接来撕便是,为何要我甘愿献出?”
“我等皆是良家子,不想惹是非。且冥界亦会清算业障,我们就算是补齐了魂魄,但毕竟不是原配之物,冥司必定要审我们,有了这契约,我们便能自证了。”
“可我只是与这位公子签契,与你们又何干?”
“他与我们都是鬼,我们总有办法让他与我们立契,再将采补的魂交给我们的。”
“哦,那可不一定。”陆殊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那位美少年,目光扫过那把包着黑布的剑。
而女鬼们已经在布墨洗笔了,没在意他的话。
签契之术颇为神秘,但于陆鬼门而言要破术轻而易举,他面上应了,懒洋洋瞥去一眼,见红衣女鬼取出的契约乃大红帖子烫金字的——婚契。
陆殊大吃一惊道:“为何立婚契?”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红衣女鬼道:“夫妻一体,命牵一处。灵魂共通,生死相随。除了婚契,没有什么契约比它更可靠了。”
陆殊反诘:“还有那夫妻反目,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姐姐怎不说?”
“凡有立契总有毁约之人,反目结仇的有,但还是要看那些长相厮守的多。”
这些女鬼常年幽于此处,心思比之世人要单纯,倒是难得——陆殊心中如是想,便也不再与她们的争辨,拈起那张烫金红封婚书,只见上书: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永结鸾俦,画地为牢。
山盟海誓,生随死殉。
永谐鱼水之欢。
乍看之下,郎情妾意;细瞧,画地为牢、生随死殉,哪有婚书写得这般不吉利的?
陆殊硌应地丢回桌上,却见旁边的美少年竟已决定好了,提笔转眸来问他:“你签不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