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坡的磐云小院,和魔尊居住的无曲宫隔着一重雪山遥遥相望,是北渊最高的两处。
青冉走出屋子,发觉眼前古朴简单得只有一石桌两石凳的小院似是浸在浮浮沉沉的流云里,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
但她并不打算多留。
她方才已将屋内收拾干净,昨夜的痕迹全用灵力抹去,床褥也叠得整整齐齐。
只是刚打算离开,却看到远远飞过来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鸟,风雪在它的羽翼之下飘摇。
到了跟前,它化成人形落在她面前,长相斯文无害,笑容温润内敛。
“青冉姑娘,我是魔尊麾下左使经笠仲。”他自我介绍后,便取了一个储物袋出来,“你在白安坊的东西都取了来,看看可还有少了的?”
青冉听到他自称经笠仲,先是一愣,因她从小听过太多魔尊为祸四方的传闻,这经笠仲就是他麾下头一个是非不分残害好人的杀胚。
她没想到那传闻中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经笠仲,看起来就像凡人界的读书人一般,纯良无害。
再反应过来经笠仲所说的话,她澄澈瞳眸怔怔放大,指尖紧张地攥了起来。
为何要取她的东西来?
“青冉姑娘不必害怕,魔尊的意思是让你在磐石小院里住着,以后不必再辛苦了。书归阁那整理打扫的活儿并不轻省,你说呢?”经笠仲笑眯眯地看着青冉,把话说得周全。
青冉咬着唇角,像木雕似的杵在原地,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半晌,只能僵着脖颈走过去,接过他送来的储物袋,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清点。
意料之外的是,她的传音镜竟然也在里头。
北渊规矩森严,她们一进来,传音镜便都被收了起来,不许她们和外界联络。
所以她这传音镜已经许久未用,一直散着微弱的光亮,瞧起来似是存了未读的讯息。
经笠仲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的一切动作,还有她神情的细微变化。
直到她重新将储物袋束起来,朝他颔首道谢:“多谢经大人,东西都在。”
“嗯,那便安心住着吧,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他掌心浮出一把金雕小镜,这是他的传音镜。
青冉将自己的传音镜印记打入他的传音镜内,便算是互留了联络方式。
再然后,经笠仲就离开了。
他刚一走,青冉便收到了他自传音镜送过来的音讯。
“青冉姑娘,你是个聪明人,但经某不得不提醒一句。若是魔尊送的东西,你看不上眼,下场你该知道的吧?”他不咸不淡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云层之间的气流鼓动声,惊得青冉眼皮子一跳,忙走回屋内。
那条轻纱流仙裙仍像她醒来时那样,摆在桌上。
青冉惦念着经笠仲咬重的那几个字,抿唇走过去,灵力笼成一个小小的水流光团。
再散开时,轻纱流仙裙已罩在了她身上。
柔顺轻盈的软纱笼得身材曲线越发曼妙婀娜,走动时裙摆的神霞盈动,宛如九天神女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青冉怔忡地望着水镜里的自己,呼吸微凝。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裙裳,青冉也不例外。
原来她也有这么美的时候。
忍不住多盯着自己欣赏了一会儿,直到青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动,才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她垂眸,取出传音镜,读取里面的讯息。
原来她踏进北渊的第一天,家人就都给她发了讯息。
不过,却明显都不是出于关心。
父亲青正初告诉她,多留意北渊的动静,若能近距离接触魔尊,那是最好,要是万幸能成为他的灵炉,一定要乖乖听话,莫惹他生气,牵连了青正门。
妹妹青欢则问的是青冉留在青正门的物什还要不要,能不能全送给她。
青冉没有朋友,所以传音镜里这两条讯息读完,便显得光秃秃的空荡。
她终究还是难掩眸底的失落,指尖攥着传音镜的流铜小柄,渐渐泛白。
沉默许久,她没有回复。
就当她还在白安坊内当侍女,并未看到这些吧。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关于她的境遇。
反正,他们也不会关心地问她一句,苦不苦,想不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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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曲宫内。
重澜睥睨着回来复命的经笠仲,漆黑瞳眸里蕴着冷清淡漠,“东西送去了?”
“是。”经笠仲垂眸复道,“青冉姑娘听了传音镜里的消息,但并未回复。”
“嗯。”重澜声音喜怒不辩,闲闲地道,“继续盯着,她若是敢出磐云小院,直接杀了,不必问我。”
“明白。”经笠仲虽答得干脆,心底却唏嘘。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摊上这位修无情道的主儿,可真叫一个无情呐。
不过,这许多年来,北渊守得似铁桶一般,纵魔尊招摇狂傲的暴戾性子树敌万千,也屹立不倒,便是因为这森严又谨慎的规矩。
“她的背景进一步查得如何?”重澜半眯起眼,他疑心很重。
没办法,如今他确实如外界所言,身负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