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闵捷苦笑两声，道：“行，小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陪你走一趟！”

7.辣椒妹子真能吃辣椒

潘高峰领着闵捷，经过五个多小时在山间的跋涉，在天黑不久后，到了断崖村。

潘高峰一人背着两人的行李，不觉得怎么累。倒是闵捷，虽说是个户外攀岩运动员，却从未走过这么远的山路，因此累的够呛。当闵捷听到村里的狗吠声，人们的说话声，以及随风飘来的饭菜香味，便感到轻松了许多。他心想，这里倒有些像个世外桃园。

他们往村里走去，来到了一间房屋前。这房屋的下半截是石基，上半截是土坯，房顶上盖的也是半边是瓦，半边是稻草。潘高峰推开门，朝房子里面高声喊道：“我回来啦！”

这时，一家人正在吃晚饭。潘岩听见是大儿子的说话声，高兴得喊了起来：“是峰伢子回来了！”说着，跑出门来迎接。

他弟弟潘高枝也跟着跑了出来。潘高峰看到了父亲和弟弟，高兴道：“爸，枝伢子！”

“峰伢子！”潘岩高兴地喊道。

“哥！”潘高枝也兴奋地喊了起来。

可当他们看到潘高峰背后还站着一个陌生人时，又马上拘谨起来了。潘岩问道：“这位是……”

潘高峰将两个背包递给他弟弟，解释道：“这是我给村里请来的财神爷！”

“啊，财神爷？”潘岩听了这话，忙上前去，要给闵捷下跪。

闵捷赶紧拉住潘岩，笑道：“哈，您别听你们家‘疯伢子’说疯话。叔叔，我叫闵捷，是来你们家做客的！”

“好，好！快请进，快请进！”潘岩拉着闵捷，一起进屋去。

屋里是泥地泥墙，光线昏暗。从房梁上吊下来一盏15瓦的电灯泡，已经被做饭的炊烟熏黑了，上面还沾着几根蜘蛛丝。闵捷再扫一眼桌面上的饭菜。桌面中间摆着一碗素炒豆角，一碗酸腌菜，还有一小盘红红的炒辣椒，每人面前放着一碗米饭。这是闵捷第一次见到如此贫穷的一家人。

“妈！”潘高峰跟母亲高凤枝打了个招呼。

“我就知道是峰伢子。”高凤枝说道。她见来了客人，急忙站起来，拉过一张矮圆凳，放到闵捷的面前，说：“快坐下。”

潘高峰对他妈说：“妈，我们都饿坏了！”

高凤枝将他们吃过的饭碗和筷子收到灶台上去，说：“那你和客人先吃。锅里还有半锅米饭呢。”她又喊二儿子道：“枝伢子，你到地里去，再摘些红薯苗回来。”这个季节，红薯苗可以当菜炒来吃。

潘高枝将两个旅行包交给他爸爸，就出了门，往地里跑。路上，他遇到了村支书张开明的女儿张小娟。张小娟问道：“枝伢子，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

“我哥回来了，我去地里摘点菜。”潘高枝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在家里，潘高峰拿来一个木头盆子，从水缸里面舀了两瓢水，对闵捷说：“我们洗手吃饭。”

两人到门外去洗手。洗完手，潘高峰放好盆子和水瓢，给他们两人每人打了一碗饭，拿了两双筷子，递给闵捷一双，两人在桌子边坐下。潘高峰说道：“妈，爸，我们先吃了。”

“吃吧。我再煮一锅米饭。”他妈说。

他爸在房间里收拾床铺，也说：“你们吃吧！”

“吃！”潘高峰招呼闵捷道。说完，便大口吃起来。

闵捷吃了一口米饭，味道不错，再夹了一筷子素炒豆角，放进嘴里，油水不多，但味道也很好。纯有机的，他想。他又吃了一口酸腌菜，有些酸，但味道很特别。他又去夹了一筷子炒辣椒。筷子刚到嘴前，他就闻到了辣味，但他觉得自己能吃一点辣椒，也就不再犹豫，将辣椒放进嘴里去。他这才觉得，这辣椒实在太辣了，但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咽下肚子里去。刚咽下去，他就觉得嗓子火辣辣地难受，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潘高峰急忙站起来，用水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扶着闵捷往门外走。他将水瓢递给闵捷，说：“你把水喝到嘴里，别吞下去，漱一漱就吐掉。不停地喝，不停地吐。”

闵捷按照潘高峰说的，不一会儿，就用完了一瓢水，接着，潘高峰又进去打了一瓢水来给闵捷。闵捷又用这水漱口。

这时，远远地有一个黑影朝这边走来，边走还边喊道：“高峰哥，我听枝伢子说，你回来了？”潘高峰一听，知道这是村支书的女儿张小娟。潘高峰还没来得及答话，张小娟便又笑了起来：“嘻嘻，高峰哥，当兵两年，连家里的小辣椒都吃不得了。”原来，她听到了闵捷的咳嗽声和喝水、吐水的声音，以为是潘高峰被辣椒辣着了。

“娟妹子，你别胡说！”潘高峰说着，扶闵捷回屋去。

闵捷在在桌子边站着，仍然要靠哈气来减缓自己舌头上的辣味。潘高峰将水瓢放好，坐回凳子上去，对闵捷说道：“闵先生，现在饭菜都凉了，你慢慢吃点，感觉就不那么辣了。”

“好。”闵捷擦了擦满头的汗，坐下来，笑道：“哈，你们这里的辣椒是我吃过最辣的！”

这时，张小娟也走进屋子里来了。她见原来被辣坏的是体格健壮的闵捷时，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嘻嘻，那么大个人，不敌那么点大的小辣椒！”说着，从潘高峰手上夺过筷子，又端起桌面上的辣椒盘，将盘子里一半的辣椒都扒进嘴里去，嚼了嚼，都吞到肚子里去了。

闵捷张着嘴、瞪大眼睛去看张小娟。他见张小娟一点事都没有，不由得点头赞叹道：“好一个辣椒妹子！”

潘高峰瞪了张小娟一眼，说道：“娟妹子，在客人面前，你别那么粗鲁。你光吃菜算什么？没吃饭的话，就坐下来一起吃！”

张小娟扫了一眼桌面上的菜，对在烧饭的高凤枝说道：“表婶，高峰哥两年才回来一次，又带了客人，怎么就给他们吃这些？”

高凤枝说道：“都说娟妹子的嘴比刀子还利，今天连表婶也不放过了。他们才到家。明天就把留着过年的鸡杀了，你和你爸也来吃，啊？”

“不来吃了。刚才听枝伢子说，高峰哥回来了。两年不见了，我怪想他的，就过来看看。”

潘高峰听了张小娟的话，不由得心跳加速，脸红了起来。由于闵捷在，他不好跟张小娟单独出去说话，就只好看了一眼张小娟，说：“你明天来。”

“那好吧，我来帮忙做饭。”张小娟扭头走了。

闵捷扭头看见张小娟光着一双脚，没有穿鞋，便想起一首“乡里妹子进城来，打双赤脚冇穿鞋”民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闵捷觉得舌头已经不那么辣了，肚子也饿了，就连吃了两碗米饭。也许是饿极的缘故，这是他吃过的最香的饭之一。

晚上，闵捷和潘高峰睡在同一个不大的房间里，每人一张木头床。闵捷上床前，拿出手机来看看有没有微信和未接来电之类的，结果发现竟然没有信号！他睡在床上想，这里交通困难，通信不便，就算岩壁条件再好，也不可能作为攀岩集训基地。可面对热情的潘高峰和潘家人，他真不知道如开口好。

8.残酷话儿不忍说出口

第二天一早，潘高峰和闵捷起来，洗漱完毕，开始吃早饭。早饭就是大米粥，加上一些酸腌菜。潘高峰还吃了一些酸辣椒。闵捷有了昨晚的教训，再也不敢碰这里的辣椒了。

潘高峰穿上部队的作训迷彩服，闵捷提上他的工具包，潘高峰带着闵捷，两人一起到村子后面的断崖去考察。他们先到了最大最高的一处断崖去。闵捷远远地看过去，只见断崖跟地面几乎成直角，岩石密实，突起和岩缝相对发达，岩壁上却几乎没有树木植被。他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断崖近前。闵捷从工具包拿出一把锤子，敲了敲岩脚上的石头，然后举起大拇指道：“这是花岗岩，非常不容易风化的。难怪你们这里泥土少，不长树，少长草。”说着，他将锤子放回工具包里，从里面取出攀岩的工具，对潘高峰说道：“我们两个爬一爬吧？”

潘高峰早已摩拳擦掌。他脱下软军帽，塞进裤口袋里去，傻笑道：“嘿嘿，闵先生，我两年没爬了，先一个人爬一爬。”说着，就要往断崖上爬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闵捷说道：“闵先生，您把最长的救命绳借我用一下。”

闵捷从包里取出他那根15米长的救命绳，递给潘高峰。潘高峰将救命绳在腰间缠好，然后跳到断崖上的一个突起处，接着就像**一样攀爬而上，不久，就到了岩洞上去了。他将救命绳绑在一块大石头上，拉了拉，觉得够牢固了，就将绳子的另一头扔出岩洞口去。他到洞口边，对下面喊道：“闵先生，您上来吧！”

趁潘高峰攀爬的时候，闵捷已经在自己身上绑好了安全带。他听到潘高峰的喊声，仰头看去，见那根吊下来救命绳头离岩脚还有两米多高。他也不示弱，单独攀岩而上，不久便伸手抓到了救命绳的下端。他将救命绳的挂扣挂到他腰间的安全带扣上，然后拉着救命绳，快速上爬，不久，也爬到了山洞上去了。

闵捷站在洞口，放眼望去，见村子周围，大大小小这样的断崖就有七八处，估计一次能容下两三百人训练不成问题。

潘高峰站在洞口，吹着山风，感到惬意极了。他不由得放开嗓子，喊了起来：“哎哎哎——”

喊过了之后，潘高峰还觉得意犹未尽，便又唱起山歌来。这是断崖村古老的山歌，但词却是他新编的：

群山有个断崖村

村里人都有好福分

今天来个闵队长

村里迎来了大财神

闵捷听了这热切的山歌，心里感到很纠结。他知道，他必将要愧对潘高峰，要愧对这里贫穷的人们。

这时，断崖脚下传来了张小娟唱的山歌声：

妹子不嫁城里人

伢子不用再打光棍

老人们还愁什么

里屋外屋都是子孙

听到山歌声，村里人都知道当兵的潘高峰回来了，又听说他带了人回来考察断崖，男女老少都跑到这个断崖脚下来看热闹。不久，断崖下就挤满了人。

潘高峰让闵捷先爬下了岩洞去，他自己从大石头上解开闵捷的救命绳，扔了下去，然后才爬下去。接下来，他又带闵捷去考察了村里的其他几处断崖。经过考察，闵捷觉得这里的断崖，处处都是户外攀岩训练的好岩壁。

村支书张开明得知潘高峰回来了，还带来了可能给村里致富机会的客人，便从家里抓了两只鸭子，来到了潘高峰家。他把两只鸭子递给高凤枝，说：“中午杀鸭子，好好招待客人！”

高凤枝没有接鸭子，说：“他表叔，杀我们家的鸡就可以了。”

“你那只鸡太小了，就养着，留着过年吧！”张开明硬是将两只鸭子塞到高凤枝的手上。

潘岩从外面回来，手上拿着一把腐竹和半斤猪肉，见村支书送来了鸭子，就说：“表哥，我到那边的集市买了点菜，你又送两只鸭子来，一个客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要不我把村里的几个老人也请来？”

“也好。”张开明说完，背着手走了。

张小娟和附近的人都过来帮忙。有的从自己的菜地里摘来了新鲜蔬菜，有的拿来了家里的米。他们杀鸭的杀鸭，洗菜的洗菜，做饭的做饭。不久，三桌丰盛的饭菜就弄好了。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张开明又从村子的小卖部买了两瓶酒，拿了过来。

潘高峰领着闵捷从外面回来。闵捷见这个贫穷的山村，为自己的到来，倾其所有，摆起了酒席来招待他，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酒席开始。潘高峰给男人们都倒上了酒。张开明端起酒杯，跟闵捷碰了碰杯，说道：“闵先生，我们这个穷山村，难得有像您这样高贵的客人光临。又听峰伢子说，你是来考察开发断崖的。要是这事能成了，可就帮了我们的大忙了！当然，我也知道，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不管怎么说，您都是我们的贵客，来干杯！”

听了张开明的话，闵捷心里感到好受一些。他想，村支书的水平毕竟要比一般村民高一些，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连忙举起酒杯，说道：“非常感谢**！感谢小潘一家，还有大家的盛情款待！来，干杯！”

闵捷喝了一口酒，然后尝了尝满桌的菜，觉得味道非常美。他知道，这都完全是有机栽培和饲养的，又想，要是真的能到这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地方来集训，每天再吃上这样纯有机的饭菜，其实是一件很美的事。可他转念又一想，进村出村要走五六个小时的山路，手机信号也没有，这样的地方，一辈子来一次也就够了。

闵捷又在潘高峰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潘高峰领着闵捷，又走了五六个小时的山路，来到了省道公路边，站在那里等大巴。一路上，闵捷都在想，该如何跟潘高峰说出他的想法。现在，不管中听不中听，他都必须说了：“小潘，这两天，我真的非常感动！你，你父母，张**，辣椒妹子，还有村里的人，都是大好人。这里的岩壁条件，也是没得说的，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最适合户外攀岩训练的！只是，只是……”闵捷一下子不忍心说出那最残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