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问张支书希望破灭
潘高峰扭头见公路远处,一辆大巴正朝这边开过来,便看着闵捷,问道:“闵先生,您说,只是什么?”
闵捷一咬牙,心想这话不管多残酷,也得告诉潘高峰。他说道:“只是这交通要命!要走五六个小时的山路,即使岩壁条件再好,也不会有人愿意来的。”
听了这话,潘高峰愣住了。这是他以前没有想过的。他想了想,问道:“要是我们想办法修一条进村的公路呢?”
闵捷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士兵有一股冲劲,一股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干劲。他不想让这个年轻人感到绝望了,就说:“小潘,要是有了公路,问题就解决了。”
可潘高峰接着问道:“闵先生,您看,我们这里要修这一条路要多少钱?”
面对潘高峰的问话,闵捷又不知如何回答了。他想了想,说道:“从这里修一条笔直的公路进你们村,估计也有10公里吧?小潘,我不是修公路的专家,说不好要多少钱。”
他们说着话,大巴来了。潘高峰招了招手,大巴在路边停了下来,然后打开了车门。潘高峰将旅行包递给闵捷。闵捷抬腿,迈步上了车门,抚着车门,又转过身来。他见潘高峰眼巴巴递望着他,便说道:“我有个朋友是修高速公路的。他说,在平原地区修高速公路,一公里至少要两千万。你这里要修一条10公里的低等级公路,少不了两千万,多了两亿都不够。”
“你到底走不走?”大巴司机催促道。
“走走!”闵捷赶紧放开车门,上车去。他通过车窗,见潘高峰呆呆地站在路边。他向潘高峰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但潘高峰就跟没看见他一样。
原来,闵捷说“你这里要修一条10公里的低等级公路,少不了两千万,多了两亿都不够”的话,彻底将他心中的希望摧毁了。两亿?对他来说,这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他们村1000多人口,平均每人要出资20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即使是两千万,平均每人也要出2万,像他家有4口人,就要出8万,他爸妈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来?
潘高峰呆呆地站在路边,等他回过劲来,闵捷乘坐的大巴已经走远。潘高峰离开公路,上了山坡,沿着山路,垂头丧气地往村里走去。由于他走得慢,他回到村子里,天已经完全黑了。
张小娟拿着手电筒,在村口等着他。她见潘高峰耷拉着脑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就问道:“高峰哥,怎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潘高峰没有回答张小娟,反而问道:“你爸在哪里?”
“在你家呢,等着你回来吃饭。”张小娟答道。原来,昨天中午的菜不少,还剩了一些,晚上,潘岩又将张开明叫过来吃晚饭。菜已经热好,只等潘高峰回来了。
潘岩见儿子和张小娟进来,就说:“峰伢子,怎么才回来?你们两个洗手吃饭吧。”
张小娟说:“表叔,我吃过了。”
潘高峰打了一瓢水,洗了洗手,拉过张凳子,到张开明身边坐下,不端碗,不拿筷,对张开明说道:“表叔,我问你一件事。”
潘岩瞪了儿子一眼,说道:“都当了兵了,还不懂事。你表叔等你半天了,肚子都饿了。有事边吃边说嘛。”
潘高峰没办法,只好对张开明说:“表叔,你吃饭!”他等张开明端起饭碗吃饭,他也端起饭碗,扒了两口饭到嘴里,然后又问道:“表叔,我们村一年能拿到多少扶贫款?”
张开明把嘴里的饭菜咽下肚子去,道:“我年年都去乡里开扶贫会,乡**都强调说,我们县是个小县,人口才80万,但却是个贫困大县。这80万人口就有一半属于贫困人口。这一半就是40万啊!”说完,扒了一口饭,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嘴里去。
潘高峰着急道:“县里我不管,乡里我也不管。我只想知道,我们村一年能拿到多少扶贫款?有没有一千万?”
张开明嘴里装着饭菜,停止了咀嚼,瞪大眼睛地问道:“你说多少?”
“有没有一千万?”潘高峰重复道。
张开明把嘴里的饭菜咽下肚子里去,这才没好气地说道:“哼,告诉你,有一亿多呢!可那是全县的!你上过高中,会算账,40万人分一亿,每人分得多少?”
潘高峰低头默算了一下,说道:“才250块?”
张开明接着道:“我们村1000多人,总共是多少?你自己算嘛!”
坐在一边的张小娟抢先答道:“25万。”
听了这话,潘高峰端着碗,呆在那里。
张开明又吃了几口饭菜,才又说道:“因为我们村最穷,县里算是照顾我们村,给我们加了一倍!”
潘高峰低下了头一想,加了一倍,也就是50万,要凑够2000万,就要40年。况且谁也没有权力让村民把这每年500块钱的救济款,全部都捐出来修路。潘高峰叹了口气。他现在算是完全死心了。
他三两下将碗里的米饭扒进嘴里,咽下肚子去。他觉得肚子已经饱了,因此将碗筷放到灶台去,不吃了。他对张开明和父母说道:“表叔,爸妈,你们慢吃。”说完,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母亲高凤枝看了看丈夫潘岩,问道:“峰伢子今天是怎么了,吃那么少?”
张开明说道:“我估计啊,还是跟那个客人有关系。峰伢子一回来,就问我村里的扶贫款,现在干什么都要钱啊!”
“我出去看看他。”张小娟说着,站起来,追了出去,在潘高峰的背后喊道:“高峰哥,你等等我!”
他们两人肩并肩,来到了村头的山坡上。他们相靠着,坐在山坡的石头上,望着天上的星星。看了一会儿,潘高峰低头见张小娟的双脚还是没穿鞋子,就想起昨天闵捷笑她,便笑问道:“哈,娟妹子,那首民歌是怎么唱的?”
“哪首民歌?”张小娟反问道。
“就是‘乡里妹子进城来’那首。”
张小娟小声哼了起来:
乡里妹子进城来
打双赤脚冇穿鞋
莫若嫁到我家去
上穿绫罗下穿鞋
等张小娟哼完,潘高峰叹口气,道:“唉,是啊,你爸可能已经在城里给你……”说到这里,他不往下说了。
张小娟扭头看着潘高峰,说道:“我爸在城里给我物色好了婆家,那高峰哥,你打算怎么办啊?”
“那我就只好像我们村的山歌唱的那样,‘留下打光棍’了。”
“高峰哥,那你就甘心?”
10.带“女老板”银行探底
“嘿嘿,”听了张小娟的话,潘高峰傻笑两声道:“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是可以把你抢过来,可是家里穷,也留不住你。”
张小娟低下头道:“你当兵,在城里见的姑娘多了,哪里还会看得上我呢?”
“城里的姑娘想都不用想!”潘高峰说着,又低头去看了看张小娟没穿鞋的双脚,忽然来了灵感,问道:“明天我想到县城去一下,你去吗?”
“去!”张小娟高兴道,“我早就想去了,就是没人带我去。”
第二天一早,潘高峰吃过早晚,到张家去叫张小娟。张小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裤,从家里跑出来。潘高峰见她还是没穿鞋,也不说她。两人一起上了村头的山坡,手牵着手,沿着山路小跑着,三个多小时后,就来到了省道公路边。
不久,他们等来了一辆开往县城方向的大巴。他们上了车,潘高峰付了两个人的车费。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县城。潘高峰带着张小娟,先来到县城里最大的商场里,到一个卖鞋的摊位前,对女摊主说:“拿一双39码的女式旅游鞋。”
女摊主热情地问道:“谁穿?”
潘高峰扭头扫了张小娟,道:“她。”
听了这话,张小娟就往后缩,说:“高峰哥,我可不买鞋!我没带钱。”
“我给你买。”潘高峰说。
“你还是给表婶买吧。”张小娟说。
“先给你买,一会儿给我爸妈买。”
女摊主一听,这来了三双鞋的生意,更是热情百倍。她先拿起一双粉红色的,递给潘高峰,说:“这双给年轻妹子穿,很时髦的。”
潘高峰接过鞋子,递给张小娟,说:“你试试看。”
张小娟不接鞋子,说:“我脚脏。”
女摊主低头一看,见张小娟光着双脚,上面沾了不少的泥巴,确实是脏。但她觉得买鞋不让人试又不好,就说:“那边的卫生间有水,你去洗一下脚吧。”
潘高峰心想,洗了脚后,光着脚出来,还是脏,就从摊位上拿起一双拖鞋,对女摊主说:“这拖鞋多少钱,我先买了。”
“这拖鞋20块钱,便宜卖给你了。”女摊主答道。
潘高峰从口袋里掏出10块钱,递给女摊主说:“十块吧。过一会儿还买你的旅游鞋呢。”
“好吧!”女摊主爽快地答应道。
潘高峰拿着拖鞋,领着张小娟朝卫生间走去。
女摊主见他们走远了,便跟旁边的摊主说笑道:“哈,平时只听歌里唱‘乡里妹子进城来,打双赤脚冇穿鞋’,今天可真见到了。没想道,现在还有那么穷的地方。”
张小娟在卫生间里洗了脚,穿着拖鞋出来了。潘高峰领着她,又回到那个鞋摊前。女摊主让张小娟坐下,试了试那双粉红色的旅游鞋,挺合脚的。女摊主要120块钱。听说要120块钱,张小娟惊得瞪大了眼睛。120块钱的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贵了。潘高峰给了80块钱买了。他又花同样的价钱,给他爸爸妈妈各买了一双黑色和灰色的旅游鞋。
“给我一个大纸袋吧。”潘高峰对女摊主说道。
“好。”女摊主找出一个进货用的大纸袋,将两双旅游鞋和那双拖鞋都放了进去,递给潘高峰。
潘高峰接过纸袋,领着张小娟又到了服装摊位,花了200块钱,给她买了一件衬衣和一条牛仔裤,并让她到试衣间去换上。等她从试衣间里出来,潘高峰上下左右打量她一番,笑道:“哈,你现在有点像个小老板了!”
“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张小娟红着脸,看了看潘高峰说道,“高峰哥,我没钱还你。”
“娟妹子,这是我送你的,不用你还。”潘高峰说着,拿过张小娟换下来的衣服,也塞进大纸袋里去,然后将装纸袋交给张小娟。张小娟接过袋子,抱在胸前,样子有些滑稽。
潘高峰看了看张小娟,笑着说道:“走,我们去一下银行。”
张小娟问道:“高峰哥,去银行干什么?”
潘高峰没有回答张小娟,只是说:“你跟着我来,不要说话。我说什么,你点头就行了。”
潘高峰领着张小娟,离开商场,不久到了县农业银行。他们进门后,保安问道:“同志,你们要办什么业务?”
“我要问一下贷款的事。”潘高峰答道。
“贷款?”保安指了指一个办公室的门,接着道:“到那边找戴经理。”
潘高峰朝办公室走去。他回头见张小娟怯生生地,不敢向前,就喊道:“张老板,您也过来一下。”说完,朝张小娟招了招手。
张小娟不知道潘高峰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见潘高峰朝她招手,也只好快步赶了上去。
潘高峰领着张小娟进了那个戴经理的办公室。这个戴经理就是戴宽惠,那时,她还只是一个管贷款的经理。戴宽惠问道:“同志,你们有什么事?”
潘高峰指着张小娟,说道:“戴经理,这是我们村养殖场的张老板。”
戴宽惠看了看满脸幼稚的张小娟,有些怀疑。她但见张小娟身穿新衣新鞋,虽然不是什么高档次的,但还算得体,又见张小娟胸前抱着一个大纸袋,虽然也不是什么高档次的,却是鼓鼓囊囊的。这个样子,有些像乡下的某些暴发户。戴宽惠这才换了一副笑脸,指着一边的沙发,说道:“张老板,请坐。还有这位军人同志,也请坐。”
“谢谢!”潘高峰在沙发上坐下。
张小娟也在沙发上坐下。这是她第一次坐软沙发。她见沙发是软的,自己的屁股都陷了下去,害怕把沙发坐坏了,便吓得又赶紧站了起来。
“怎么了?”戴宽惠问道。她还以为是沙发上掉了别针、订书针之类,扎着“张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