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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知事发威

议事厅的门再次打开,跑来一个士兵,先向张永三敬了个礼,才向王仲源报告:“知事,县署门口有三个人说要捐钱,穿的破破烂烂的,其中一个是道士,赶也赶不走,最为放肆,是不抓起来抽打一顿?”

王仲源一激灵,想起牛头马面曾经说过,天齐道观的冯道长要来捐钱,难道是他?赶紧到县署门口去看。

县署门口放着一辆双轮木车,旁边三人,一清瘦道士,一矮胖农人,还有一少年,正是长青道长,高鸦儿,还有土地公!三人身上皆飘散出浓浓的腐烂味,令人作呕,正和门口兵士争执吵嚷。

长青道长争辩说是来捐钱救灾,兵士见这道爷风尘仆仆,枯瘦潦倒,臭气熏人,道袍也少了一只袖子。哪像有钱人,更似掏茅厕的的花子,自是不肯信,以为是脏赖疯子来闹事,举枪恐吓赶他们离开县署重地。

(天齐庙渊源

我老家村庄向南十几里的小镇上,解放前有一座天齐庙。此庙始建于康熙年间,规模宏大,占地四十多亩。庙舍七十多间,道士近百人,烟火鼎盛。每年农历三月初三,方圆近百里内的人们都来祭拜天齐大帝。庙会持续五天,热闹非凡,烧纸烧得庙前的大铜鼎发红。

我的爷爷曾经就在这庙里当过道士。他十几岁进庙,不是为了什么清修学道,就是为了给家里省口饭。那时候,世道乱,家里又穷,除了老坟场,再没有其他土地。爷爷身体弱,性子软,行不得商,干不得重活,也做不了佣工。家里就把他送进天齐庙,好歹能混上饭吃,饿不死。

在天齐庙,爷爷学做乐师。有钱人家如有丧葬,便请天齐庙的道士们做法事。爷爷穿上青袍子,随着主管吹奏的道士们去捧场,专吹唢呐。

爷爷吹唢呐的本事远近闻名。村里人这样描述爷爷的唢呐声:能把活人听得想死,能把死人吹的落泪!直到今天,我到外村,一提起爷爷的名字,老人们都说:“知道知道,就是解放前在天齐庙吹‘呜啊’的!‘呜啊’吹得忒带劲,好像会说话!”。“呜啊”是当地对唢呐的俗称。

我爷爷兄弟六人,他排行**。他的四兄弟就是我的四爷爷逃难到东北。八十年代,四爷爷年迈,回归故乡,曾经对我讲起过我爷爷在庙里的经历。

最让四爷爷难忘的是爷爷对兄妹的那份真情。天齐庙时常有人供奉瓜果糕点,这些东西都被道士们私分。爷爷性情怯懦,分到手的总是最少的那份。就是那样一点东西,他也舍不得吃。庙里规矩森严,白天不能离庙,他就晚上爬墙出来,跑十几里地回家。

当时,家里一天只能吃两顿稀薄的烂粥饭。四爷爷半夜饿得睡不着,听见屋门响,就知道二哥回来了。爷爷把吃食放到炕上,分成几份塞到兄弟姊妹们的被窝里。顾不得休息,爷爷就往回跑,回去晚了,就会被庙里主管打骂。主管欺软怕硬,不敢打别人,对爷爷可一点都不客气。

有时,四爷爷睡得沉。一觉醒来,发现枕头旁有几个苹果梨枣或者半包糕点,就知道二哥晚上回来过。

说起这些往事,四爷爷拍腿跺脚,老泪纵横。

解放后,家里分了地,爷爷回家,娶了奶奶。也有人问过奶奶,爷爷家穷困出名,为啥肯嫁过来。

奶奶说:“就怪那一把破‘呜啊’,吱吱歪歪,把我吹糊涂了!”

村里建立合作社,土地归公,农民都成社员,干活拿工分。爷爷疏懒多病,支书就派他去看守果园菜田,拿女社员的工分。

爷爷乐得清静,整天在野地里吹唢呐,家也不回。没有壮劳力,日子越过越穷,幸亏奶奶娘家的资助,勉强过活。后来,日子实在熬不下去,家里人商量把年幼的小叔送给别人。送了几户人家,小叔总是伤痕累累地逃跑回来。

为了这事,我父亲和爷爷吵闹,每次都是爷爷落泪才终止。爷爷愧疚道歉:“都怪我,都怪我,废人不争气,苦了孩子们!”

说完这些话,爷爷又去地里吹唢呐,声音凄凉。

父亲想把唢呐砸掉,被奶奶阻止。

也有人问过爷爷:“黑灯瞎火地吹那东西,招鬼吧?”

爷爷就笑:“世上哪有鬼?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鬼是和尚老道用来骗钱的幌子!”

七十年代,我父亲和叔叔离家参军,每月把微薄的一点津贴邮寄回家,补贴家用,家里才吃上一点白面!因是军属,村里帮忙修盖房屋,总算体面了些。

我父亲结婚后第二年,爷爷去世。家里有些红薯干,雨淋后**变质,爷爷舍不得丢掉,磨成面吃下,中毒得了肝病,脸色蜡黄,没钱送医院,很快亡故。

因为穷,爷爷从没照过相,没留下一张相片。父亲在部队是文艺兵,被推选到省属美术专科学校培训过,专画宣传海报。依据记忆,父亲为爷爷画了一张像,镶在镜框里,过年时,捧出来祭奠。

爷爷死后,村里的刻薄人讲:“这人死了,不吹呜啊了,野地里的鬼终于能清净清净了!”

我结婚后第二年,奶奶去世,死前手里抓着爷爷的那把老“呜啊”!

为了爷爷的原因,我就把这书的开篇场景设在天齐庙。天齐庙毁于破四旧时期,如今重建,不过,只有几间房的地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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