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佩服道:“都说你办事急躁,我看你才深谙官事深浅白黑,当个小阴差真是屈才了!“
马面一脸得意,牛头说道:“怪不得,阳间人都说我们的话是鬼话,绝不可信呐!”
马面冷冷笑道:“我们想说人话,可他们敢听吗?”
……
王知事满怀心事,时喜时忧,再无睡意。天还没亮,就跑到到县署公所,派人手召集各个科局官长商议救灾事宜。众下属睡眼朦胧地集合到县知事督办室,见王仲源板着脸,眼光阴狠,不由得害怕,勉强振作精神。
王仲源简略讲了讲灾情的紧急,又环看这些下属一圈,见他们面色红润,胸腹饱满,心中嫉恼,说道:“津门县百姓缺粮断食,饿死甚多,再不缓解,必定流民暴起,犯上作乱,县治崩溃,我是忧心忡忡啊!你们倒好,吃着公家俸禄,安心享受,养得肚满肥肠的,整天东吃西喝不干正事。如今也该你们出力的了,大家商议一下如何赈灾?”
科长局长们听得话头不对,都在心里嘀咕:“这王知事今儿怎么了,还说我们不干正事,你他娘的还不是整天抱着那三月葱取乐,死了那么多人,也没见你皱皱眉头!还忧心忡忡,骗谁呐!”
又有些人想:“王仲源是不是嫌弃我孝敬的不够,又借着赈灾掏我们的钱袋,对,一定是这样!”
王仲源见那些人不言语,心中恼怒,一双眼睛恶狠狠地来回扫视,只看得那些官员心里发毛。
会计科科长刘克辉沉不住气了,走近王仲源一步,低着头问:“知事大人,如此大的灾情,我们也是焦急,这不,一着急,脑子更糊涂了。俗话说的好,千根乱丝还得一头牵!属下智力愚钝,请知事大人拿主意。”
当时,民国政令上已取消满清时“大人”“老爷”这些官场称呼,但在津门县这个僻远地方,天高皇帝远,依旧延用旧俗。
王仲源慢慢说道:“灾情急迫,刻不容缓,救灾必须先稳定住民心。什么能让老百姓安下心?粮食!当前要尽快筹钱筹粮。县库空虚,只能多靠商贾富户捐赠,既然捐钱,我们就得带头表率!”
下属官员窃窃私语一番,还是不表态,一个个面露难色。王仲源哼了一声,说道:“行了,这两年,跟着我,你们捞了多少钱,我心中有数。津门县若是民乱翻天,省府问责,我这县知事的公差定然保不住!我干不成,先把你们的公事捋到底,严刑拷问,让你们吃多少吐多少。”
王仲源叫出档案科科长,说道:“把津门县各科局行政官长的头衔前面都加上‘临时’二字,大灾当前,都应献策出力,谁要有半点迟疑麻痹,畏缩不前,就让他脱下制服滚蛋。”
王仲源看着那些下属,踱了两步,说道:“这年头,啥都缺,就是不缺当官的。”
档案科科长乃是王仲源心腹之人,自是高声回应:“知事大人,我这就去办。”
科长局长见王仲源动真格的,像被踩住七寸的蛇一样终于醒过味来,赶紧聚拢到王知事面前,纷纷表示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更慷慨陈言,要与津门县共患难。王仲源这才露出笑容。
送走惊魂未定的下属,王仲源把会计科科长刘克辉留下,带到县署后的私家住处,询问津门县豪商大户的详细情况。刘克辉为王仲源正妻的表弟,时常往来,无甚避讳。王仲源再三询问,刘科长支支吾吾,左思右想,讲不出多少东西,让王仲源大为光火,怒骂连连,吓得刘克辉脑门冒汗。
门帘一挑,进来一时尚女人,三十出头,面白如银,圆眼细眉,留着烫发,穿一身紫色旗袍,外套银丝披肩,神情甚是倨傲,这是王仲源的正妻刘梅子。刘梅子生于上海富商之家,家境优越,自幼娇身惯养,性格跋扈,连王仲源对她也是不敢稍有不敬,他能当上一县之长,也多亏丈人舅哥之力。刘梅子在上海西洋学校念过书,思想新潮,最不愿让人称她什么“知事夫人”。若有外来年轻人称呼她“刘梅子小姐”,她最喜欢。
只是,刘梅子小姐连生四女,没生下儿子,自觉有点愧疚,虽然行为开放,但不孝有三无后事大的传统观念依旧根深蒂固。稍稍对王仲源放纵一点,结果王知事像松了缰绳的狗,四处骚情,找三月葱鬼混,最后娶做姨太太,刘梅子心中懊恼,却不好阻止。
刘梅子见刘克辉狼狈,很是不满:“这么大的灾情,你才着急上火,早干啥去了?现在没辙了冲我兄弟发火,敢情我兄妹二人是供你消遣散火的!”
王仲源尴尬笑笑,不敢反驳,刘梅子的二哥现于北京政府供职,三哥为刚升任政府军旅长,自己又背着老丈人娶姨太太,自是气短。
刘克辉长长出了一口气,搬来椅子,对刘梅子说道:“姐姐,坐,别累着!”
刘梅子对刘克辉说道:“兄弟,也别怪你姐夫,他属叫驴的,扯嗓子叫唤一阵就没事了!”刘克辉频频点头,慌不择言,说道:“是……是……”
王仲源被气笑了,骂道:“是什么是?你姐说啥就是啥?你真当我是驴!”
刘克辉躲到刘梅子身后,不敢再说话,伸出手来给表姐揉捏肩头!
刘梅子对王仲源说道:“你想摸查津门县所有富绅的底细,想算算他们有多少钱粮可捐,这活计可不容易。我兄弟这会计科长答不出,那我给你另请一位会计,那人心里可有咱津门县最厚最肥的一本账!”
说完,刘梅子喊过刘克辉,俯首低语,刘克辉频频点头,很快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刘克辉领着两个警察推推搡搡带来一人,王仲源一瞧,不禁吃惊,那人是津门县奢香楼的老鸨——丁婆子,人送外号花鸡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