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爷这句话无异于是把姜予明码标价，非要把她和刘氏摆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不仅如此，他还想让她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

姜予自然是装作听不懂他话里意思，闻言狠狠捏住自己的裙摆，强自镇定地开口：“论美貌，我比刘嫣然更胜一筹；论才学，我不曾和她当面对峙，算是平手。阿衍跟我说了，只要我和他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姜予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沈老太爷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真心相爱？你的真心就是让沈衍无所依凭？为了你们的感情赔了自己的大半辈子？”他把拐杖狠狠一砸，“姜丫头，我劝你别在长辈面前装腔作势。”

“你爱上沈衍，难道不是看上了他背后的沈家？”

沈老太爷的这句质问振聋发聩，仿佛在问姜予，你敢说你不爱钱？

姜予自然爱钱。

但沈家，就省省吧。

若是她自小不与沈衍相交，或许会被沈家显露出来的权势以及财大气粗给迷惑一瞬，但这一屋冰冷的金碧辉煌，从她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就让她有些生理性反胃。所以你问她爱不爱沈家，怎么可能？

沈家有刚愎自用的老太爷，总能不问前因予人审判，夺人自由意志，冠以荣誉与爱之名。

沈家有狡诈贪婪的二房，阴谋诡计多如牛毛，金钱至上，视人生命为粪土。在国外这几年，沈衍两次遭遇生命危险，都有二房插手的痕迹。

沈家有懦弱无能的沈父，汲汲营营却永不讨人喜欢，只会把自己无能的怒气撒在妻子儿子身上，让家里不得安生。

沈家有冷漠无情的沈母，对爱情婚姻失望之后，投身所爱的舞蹈事业，甚至觉得儿子是自己事业的累赘和拖累，从无一句关心与理解。

你问她爱不爱这样的沈家？

每一次沈衍独自一人回老宅，她都心神不宁。眼睁睁看他推后了诸多事物，压缩自己的许多时间，却换得了虚与委蛇的片刻，还不如没有的好。

姜予反复告诉自己，她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让眼前的这群人，觉得沈衍非姜予不可。让二房掉以轻心，以为没了刘氏依靠和老太爷支持的沈衍再不能翻身，以期让沈衍之后的雷霆手段将他们一击毙命。

她露出了短暂怔忡之后被发现秘密的仓皇，她努力辩驳道：“我和阿衍从小认识，即使他不姓沈，我也会嫁给他。”

沈老太爷自认为自己已经看透一切：“那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和他结婚，他将失去刘氏所有的资源，以及，他的爷爷给他的支持。”他生怕她听不懂似的，冷声问道，“你知道失去这些的沈衍，会变成什么吗？”

姜予木讷地摇了摇头。

“他会变成沈氏的弃子。”

老太爷这句话一出，引起轩然大波。

二房的嘲讽神色自然在意料之中。

沈父听到这话完全坐不住了。虽然他与沈衍向来不亲──在沈衍将M国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时，他曾经表现过一些悔恨的痕迹，比如逢年过节以及生日时的祝福，时不时的嘘寒问暖，但都被沈衍似是而非看透一切的语气劝退──但是沈衍毕竟是他的儿子。

他自知自己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可沈衍不一样，他是商业奇才，只要有老太爷这个靠山，假以时日，一定能和二房并驾齐驱，帮他夺回大房曾经的荣耀。

虽然这些年他不求上进，但众人若有似无的轻视神色他已经受够了，好不容易沈衍回国，让他比平常多了一丝存在感。老太爷绝对不能放弃沈衍！

他殷勤地看着老太爷：“爸，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沈……阿衍他，只不过是一时之间被鬼迷了心窍罢了，回头我去劝他，一张证算什么，改天再去领张离婚证就好了……”

沈父如入无人之境，讲得头头是道：“虽然和刘氏之间是不能亲上加亲了，可过了一两年，都风头过了，谁能不攀着咱们家啊……到那个时候，阿衍他也懂事了。”

“他现在是刚尝着了女人的好，还是个毛头小子，我们不跟他多计较啊。”

姜予恨不得为沈父的不要脸鼓掌，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若不是沈母听他讲得越来越离谱，阻止了他，还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异想天开的话。

但明显，他这话正中了沈老太爷的下怀。

“姜丫头，你怎么看？”沈老太爷积威甚重，连边看戏边剥指甲的沈睿都抬头看了过来，“你想让沈衍怎么选？”

是成为弃子，还是继续当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姜予沉默了，这股沉默除了伪装，其实更多来自于无语，该吐槽的地方太多，简直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他们哪来的自信认为沈衍没了他们寸步难行？

摆钟在此刻彰显了极强的存在感，嘀嗒嘀嗒，好像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