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先搁置。悠悠万事县考第一,别贾政一怒不让他赴考了,要知道细查的话便能查出是他自己求着去的。
饭罢茶上,贾政继续说教,并以年关将近为理由命宝玉回家温书:竟有人污贱学堂,成何体统!怎么也得趁过年给儒司塾递个话,将家塾肃整一番,才能放心让孩子们去读书。
宝玉求之不得,搞了那么场演讲,学里个顶个都成自己的粉丝,他没那么多耐心扮演知心哥哥,这会当拉开距离以维系自己的光辉形象。
宝二爷不去学堂了,贾兰贾菌贾环自是也不去。贾政命他带三小只一块读书,并劝戒嫡子:“你三弟虽不济,到底是亲兄弟,将来或可依为臂膀。”
宝玉心道那是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儿,却不得不一脸真诚地应下。
却说宝玉一行从西角门进府时,早有人向贾母、王夫人、凤姐报各种不对劲,再加宝玉被他老子爷留下说话,少不得查问一番。
李贵添油加醋一通,贾母笑叹连连,她没太当个事,谁不是打少时过来的,无非小孩家家的玩大了些。
贾瑞的欠契当众展示了,李贵虽不大识字,“五十俩”还是能看明白。贾母以为宝玉拿自己的月银还的,袭人有报,宝玉每月二俩月银和年节长辈赏的金银锞子没大动,说要留着办大事,未料巴巴存了近两年,竟是替人还了赌债!她越想越好笑,命丫环婆子大张旗鼓送去百俩银碇,即将宝玉的损失翻补一倍,说赏给他送司塾窗友年礼用。
王夫人则把袭人唤来,给了她一张百俩银票,命她帮宝玉悄悄收好,又赏了两件首饰给她本人,细细叮嘱一番。需知王夫人是极有心胸的,人家想通了,自家宝贝儿即看重这丫头子,瞧袭人行止也是个好的,莫如收为自己人。
和贾母一笑置之不同,王夫人记恨上贾蔷,心的话晚辈冒犯长辈、还敢接下我儿的银子,吃了狼心豹子胆!以为有珍大爷蓉哥儿宠着就能横行无忌?不过一个没廉耻的玩意儿,丢光贾家脸面,走着瞧,有的是法子叫你在东府立不住脚!
凤姐早在宝玉回来前便见过贾蓉,当即气得摔了只茶盅。她自认待凤凰蛋表弟不薄,哪有什么小觑不到处,他竟敢胳膊衬儿往外拐!
待到宝玉一行红着眼回府,她不便像贾母、王夫人那样直接审宝玉的长随小厮,于是走内眷路线。长随小厮本就学不了假石头的花言巧语,婆子们再一转述,凤姐得悉的便只是宝玉教训了贾瑞,把大家都说哭了,贾瑞当众下跪。
凤姐颇不是滋味,那畜~牲下跪本该开心,可她莫名就觉得宝玉是拿这事儿做伐子刁买人心。她想真不能小瞧这位小表弟,且先避着些,老太太的心肝呢,姑妈也不是好相与的,犯不着为这点子事给自己找不自在。
却说袭人不敢瞒着宝玉“悄悄收好”王夫人给的银票,假石头一听立即决定密实藏下。
贾母赏的不便吞没,他除留下二十俩当年礼送贾代儒外,其余分派——凡那天在场的学子每家五俩,再搭上绣品坊自产的琳琅便宜货,命长随们挨家送去。供应家塾的热姜汤、点心也持续到小年,且每天附加一份色鲜量足的肉菜,反正没几天了。
另外,他让茗烟私下送了三俩碎银给金荣个人,并附信一封,嘱其趁年关往街上逛逛,看人家怎么做买卖的,将来金荣开店他必帮衬云云。
年关到了,宁荣二府和往年一样热闹。未料贾政做了一件令人膛目结舌的事:大年初三就将宝玉贾兰贾环送京郊庄子上“苦读”。
贾母愤而责问,贾政梗着脖子回了通“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P话,把老太太气的管不了大正月图喜庆,将贾老二臭骂一顿。
未几,贾菌趁正月团拜,自求去庄子上。贾政欣然夸赞,在得知菌侄孙已获其母许可后,立命一帮长随将小包子送往寂冷的京郊。
政老爷会这么做自是经过深思熟虑:一来做给贾珍、贾代儒看,让他们知羞惭,好生管教自家不成器的子孙!二来大过年处处寻欢作乐,族中纨绔手段多着,宝玉终究年纪小,能识破一次,未见得能识破两次三次,不如远远离了这帮人。三来,也是最紧要的,宝玉要赴县考,不能心散了。虽说一次过不大可能,但也未见得不成。若真能一次过,那可是阖族从未有过的事,贾家惟一的进士贾敬,当年也考了两回县试。
住庄子上的四只包子一点也不寂寞——每温课半个时辰、活动一个时辰!而且晚饭前的那个时辰跑室外打雪仗。
贾环憋了一肚话想秘报老爷,问题是贾兰贾菌必定指他撒谎,而庄子上的仆人只看到四位小主子每天打一个时辰雪仗。“打雪仗”是过了明路的,老爷还忒地吩咐他们不能整天读书。咱们政老爷也是科考过的,很清楚身体不好考不下来。
如此这般二月转眼到了,宝玉从庄子上直接赴京县参加县考。
往考场一走,他发现做再多准备都不足!比如说京县因是皇都之县条件好,不像别处小考入县府学宫,向来县考如院试进棚子一人一间。偏今年雪大把棚顶压垮了,众考生进了县学宫,桌椅摆开、考生排排坐,监考往来巡视,搁在五彩石小空间的热姜汤根本不能拿出来喝!
这也罢了,考试不许上厕所,每人座位下一只夜壶,若要方便就地解决。于是整个考试过程不停地听到这里嘘嘘、那里嘘嘘,且有人不知是坏了肚还是早饭吃多,在考场拉巴巴!未及半个时辰,考场那味儿真叫一个妙不可言……
假石头由衷地发出感叹:“宝剑锋从嘘嘘出、梅花香自巴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