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也不叫起,长叹一声:“你可看到了,你还没走呢,这屋里已是沸反盈天!我但凡说一句,人定有十句百句等着。我哪还像个爷,小厮都比我有体面!”
众丫环慌忙跑倒,连宋嬷嬷也跪下了,独晴雯梗着脖子站那儿愤愤抹泪。
宝玉也不看她,冷着声问:“宋嬷嬷,屋里有多少丫环?我这做主子的竟是不清楚呢!人都在这块了?”——按原著,再过几年,宝玉屋里被四大丫环占领,其他丫环连在主子跟前露个脸的机会都没有,乃至红楼著名利落丫环小红琵琶别抱,成为王熙凤跟前的得用人。现在大家还小,尚未到这时候,现任宝玉决意扭转乾坤。
宋嬷嬷向来只管自己不管别人的事,屋里丫环虽都认识,冷丁要说出多少人还真是报不上,只好徐徐道来:“回爷的话,大丫环媚人、袭人、晴雯、麝月、秋纹;二等丫环碧痕、茜雪、绮霰、檀云、紫绡;三等丫环翠花、小红、春燕、三丫、佳惠;还有太太刚配的未留头的小丫头乔儿、坠儿、篆儿……”
“未留头”指和小男孩一样刮了头发的小女孩,总要七八岁甚至过了十岁才留发,谁让古代发式太繁复。宝玉打眼看去,自己屋里的小丫头正经小,才五六岁。
好家伙,从五六岁到十七八,姹紫嫣红二十多个!从名字看,二等丫环以上有幸得神瑛侍者起新名,余者便是没入他眼的。MD一只小崽仔,这么多后宫,咋不精~尽人亡?
宝玉笑笑:“成!未留头的小妹妹随宋嬷嬷靠边,余者从小红开始自我介绍、呃,就是说说是不是家生子,不是的,几时入府的、几时到我屋里的。是家生子的,爹娘是谁,几时过我屋里。媚人姐姐喊名字,让她们自己说。”
如此这般,从小红倒过来至碧痕,用了半个多时辰才说完。
宝玉又问婆子都有哪些。这一统计,加起来不多不少整整四十人,再加上长随、小厮和他自己,五十只,赶上21世纪一个企业了!
这还没配齐,按原著小厮会配满十名,丫环将有芳官等风情各异的美妞陆续加入他的后宫。假石头誓死不要配齐:就这帮人,如果他有权,一口气砍到只余四五个,特么一个主子几十只奴,什么服侍主子,喝主子血呢!
不是他胡咧咧,现今荣府下仆四百多,到大观园时代翻一倍余,一千多下仆!从上到下都靠啃祖宗基业,不垮才怪!
奈何莫说现在,到那会他也无权炒人,只能换人,以后和现在都如此。而“换人”大有可能从一变成二:就这粗粗一扫,他大致看出贾母给的下仆略少于王夫人的人,没准贾母不乐意,得了借口马上多赏几个。
怎么判断谁是谁的人呢?太好分了,以他了解的大丫环为样版看其他丫环,贾母的人颜色不行也别有特色,甚至才~色双绝;王夫人的人一刀切,均为符合她审美观的周正人,即姿色再好也“粗粗笨笨”,举手抬足中不溜。王夫人所有的丫环只有一个金钏儿出彩,是她为宝贝小儿预备的通房,最后被她亲手整死。
闲话不述言归正传。某爷对炒不掉员工认命,拿出手段立规矩:一安静、二干净,三不得传主子是非。至于各人该干什么,照原。言罢问她们记住没有,又点小红复述。
小红倍而精神应话。此丫年十二,是荣府管事林之孝的女儿,俏丽利落,不知怎么竟没争到神瑛牌宝玉跟前的位置。不过能入他屋里的,除了贾母刻意安排的孤女,但凡家生子,个个爹娘或亲戚有体面差事,大概竞争太激烈吧。
宝玉朝小红赞许地点头:“甚好!从今往后,小红是三等丫环之首……”一语未了好几个丫环撇嘴:丫环都是打打杂,只看能不能在主子跟前得体面,哪来的首不首?
假石头眼一冷,继续道:“碧痕是二等丫环之首,你们一个二个别让我看到犯上顶嘴,第一次十下手心板、第二次一百下,第三次……我不会撵你出去了事,直接卖黑窑子!你倒是看我能不能请老爷发这个话!”
一屋丫环鸦雀无声,向来是女人管后院事,宝二爷竟一举越过二太太、老太太!不过二爷新近在二老爷面前得了大体面,没准真能做到。
宝玉又换笑脸,冲着直打磕睡的一班小丫头道:“小丫头由三等丫环管着,宋嬷嬷一边瞧着。小红啊,有什么事我只找你说话,你可别不敢管。至于大丫头,媚人姐姐走后,自是袭人姐姐为首。袭人姐姐的好不用我说,她也有一样不好,辖治不住人。故此,我要挑一个忠心护主,敢说话、敢得罪人,公平公正的执法。暂且由宋嬷嬷辛苦一下代职,我看准人就替下你。你是老嬷嬷,一屋人都指着你照应。”
宋嬷嬷跪地领职,八龄童威风八面地一摆手:“且起!今天的事不能不罚,从宋嬷嬷往下,包括小丫头,每人罚十枚铜板,可服?”——交袭人用来打赏小厮!
十枚铜板不痛不痒的,众皆应“服”。
假石头带笑点头:“那就这样了,碧痕带二等丫环打扫厅阁,打扫罢早些歇着。除打扫的统统散了,袭人姐姐、晴雯随我来。”
晴雯也是老太太赏的,原本他也要叫句“姐姐”,这回只喊名字。
可怜晴雯的犟劲在长达两小时的站立中已达强驽之末,被媚人一推,垮着脸翘着嘴随宝玉进了里间。
宝玉端了半杯冷残茶入屋,爬上椅子取得身高优势后,一下泼在她脸上:“好大脸!当众给爷没脸,琏二嫂子也没有你威风!大胆,爷是你的天!心气劲儿竟敢朝爷使,还想出去?看上谁了?给爷说说!”
晴雯羞臊欲死,就宝玉这年纪,怎么也得过个五六年才能收通房,她也是担心自己的位置才心浮气燥。当下羞得大哭,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多早晚闹着要……要出去了?呜呜,拿、拿话压派我!只管赶我走,我一头碰死了……死也不出这门儿!哇哇哇……”
假石头半点同情欠奉,人家敬佩的是媚人这一种、怜惜的是袭人这一号,晴雯整一个刺头,什么直性子风流灵巧,没感觉,他只知道自己被逼到使用色~相,真特么憋屈!
当下他越发脸乌乌:“收声!以为爷不晓得,看爷年纪小,看不起爷!明跟你说,爷省事了,一条二条心里记着!谁对我好明明白白!原我想着,袭人姐姐撑不起事,待媚人姐姐走了指着你撑起,你倒好,当着一屋子人拆我台!”
袭人看晴雯满脸懊悔,偏又拉不下脸来服软,只得自己跪倒:“二爷莫恼,她已是知错了,往后去定会改的。”
晴雯最看不得她这付嘴脸,但觉心火冲脑门,难听话差点冲口而出,到底还是忍下,泣言:“原是我的错,成日价混说惯了,再不敢没眼色。”
宝玉叹气:“你坏就坏在这张嘴,好也好在这张嘴。咱们一日大过一日,屋里绝计不能这样乱下去,给人看笑话呢。袭人姐姐去打盆热水,咱们洗洗脸,合计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