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上学堂阵仗不小,跟班计有以李贵为首的五个长随(成年男仆)、以茗烟为首的四只小厮(男孩),捧书捧砚的、拎炉提炭的、携衣带茶的等等,人人手上不空,个个一身新衣,还安排了一辆马车。
如此阵仗,家塾在哪块呢?距荣府西角门一里余,即六七百米!
贾家私塾是两位老国公时代立的族中义学。“义学”嘛,不用花钱,凡族中请不起私家业师的孩子都可以来这儿读书,学堂免费提供书笔纸墨及一餐饭。办学资金来源于“族中有官爵之人”,换句话即宁荣二府给钱。学生除贾家子孙,还有附学的亲戚家的孩子。
白吃白拿众人爱,学堂吸引了诸多杂七杂八的风流人物,又没有得力的塾师管束,演变到今天,贾家私塾成了一个龙蛇混杂、龙屈蛇伸,龙~阳兴盛的奇妙场所。
政老爷对此半点不知情,他自己当年师从专门教他的业师,让儿孙读义学,是神瑛侍者牌宝玉气走太多业师,请不到师了。孙子贾兰则是年纪太小,还没到请业师的时候,搁义学开蒙。六岁的庶子贾环暂未混学堂,因为庶不压嫡,他至少要到明年(即宝玉的上学年龄)才能背书包。
马车之颠不下于轿子,假石头磨牙霍霍,暗打主意一有办法就灭了马车,被现代交通工具养娇的穿越人士伤不起啊!
到了地头,他迫不及待窜出马车,展眼一望老相识入目:香怜、玉爱正在廊下四目勾连绻缱。这两位年约十一二,不知是哪房的亲戚,生得面目娇好,乃学堂风流小受,被同窗们恭送了粉脂味十足的绰号,大概没几个还记得他们的真名实姓。如果沿原著发展,到薛蟠来混贾家私塾,他们将成为呆霸王的后宫,再被呆霸王喜新厌旧地扔了。
那边一付大爷派头、对同窗们吆三喝四的主儿叫金荣,他姑妈嫁给了宁府玉字辈的嫡派贾璜。贾璜夫妻家无恒产(败光了),时常往宁荣二府请安,奉承尤氏和凤姐,即打打秋风,如此方能勉强度日。金荣之父已亡,家境贫寒,其寡母就他这一枚孤子,金荣被宠成了另类二世祖,好吃懒做,为图吃穿他也跟薛蟠有过首尾。原著中香怜与秦可卿之弟秦钟勾~搭,被金荣捉住呱呱说嘴,爱煞秦钟的神瑛侍者牌宝玉冲冠一怒为蓝颜,茗烟等小厮奋起,与金荣一伙大打出手……
假石头觉得金荣童鞋颇有勇气,敢想敢干,第一次入红楼时巧解神瑛侍者留下的旧怨,与他套上点小交情,这次打算继续利用。不料一看之下金荣仅比香怜、玉爱高那么小半头。这会正是恰同学少年,一只都没长成,真叫人失落到哭鼻子!
这时宁府玄孙贾蔷迎上前给宝叔请安,假石头继续失望:才十三四岁,搁古代也是未成年,能派什么用场?
当然啦,十三四放红楼世界,是正当谈爱爱的妙龄。贾蔷是宁国公之嫡长孙贾敷的嫡长孤孙,人称“正派玄孙”,和宁府承嗣丁贾蓉好的蜜里调油。
贾蔷的父母早亡,承爵的贾珍将他养在膝下。若论风流俊俏,贾蔷远超香怜、玉爱,贾珍色中魔,与侄儿也有一腿,外间风言风语不少,总之蔷童鞋和贾珍父子都不大清白。后贾珍为早就没了的名声让贾蔷搬出去自立门户,但现在他应该还住在宁府。
贾蔷童鞋上承贾珍溺爱、下有贾蓉爱溺,小小年纪已成斗鸡走狗赏花玩柳之徒,上学不过是应个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天会来,是凤姐差下仆传话,说王夫人请他关照宝玉,免令凤凰蛋在家塾受委屈。
十三四的少年谁耐烦围着七八岁的毛头转,贾蔷觉得他这堂堂嫡派玄孙才受了委屈,必得找补一二。故此半开玩笑道:“宝叔哎,今儿天没光侄儿就起身,惟恐不及迎候宝叔。可怜侄儿我早饭都没吃,宝叔赏两个铜板?”
宝玉震惊,踮起脚拍拍蔷侄的肩:“好侄儿!孟子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据说饿着肚子读书脑子特别清醒!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圣人之言,言之有理啊!从明儿起向你学习,叔再也不吃早餐啦!《左传》士季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一通之乎者也,令蔷侄儿嘴角直抽。小宝叔视而不见,手背手后摇头晃脑前行,心的话老子可不是神瑛侍者那种猪脑子,能骗走老子钱的人还没生出来!
“一龙生九种,种种各别”,贾家子孙并非全都不用心读书,这会一些早来的学子正在课堂早读,朗朗书声传出。
带读的贾瑞心不在焉,不时朝外张望,终于看到宝兄弟,忙不迭迎过来。
贾瑞是贾家义学司塾(即校长)贾代儒的孙子。贾代儒乃荣国公庶子,比贾代善小许多,出生时天下初定,他得以正经读书、科考。奋斗到年近不惑,终于吭哧吭哧考下秀才,这时两位国公爷早闭眼了。以他的水平、一把年纪,再往上考没可能高中,代化、代善对这位庶弟还不错,怜其除读了点书没别的能耐,让他执掌家塾。
按说自此他可以安稳度日,奈何他命不好,儿子儿媳相继过世,如今老夫妻守着孤孙一枚。
贾代儒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指着贾瑞实现自己科举入仕的梦想。
贾瑞从十五岁踩上科考之路,首先要考中秀才。考秀才分县试、府试、院试三场,年复一年,瑞童鞋连县试都不曾考过。贾代儒自己也考了许久,并未失望,相反将学里一些事交孙子帮办。照他想来,孙子就算无法科举入仕,秀才迟早能考上,将来可接自己的衣钵,好歹有碗安稳饭吃。
谁知贾瑞得了便宜,“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手头散漫的宝兄弟驾到,最高兴的就是他了。
宝兄弟一瞅,嗯,瑞大爷已十八~九,可以办点事。你小子无耻瞅上凤姐,被凤姐毒设相思局,莫怪人家毒,是人家将你骗去冻一夜,指望你改过,奈何给你机会你不改,终于二十出头就死翘翘,那还不如替老子办点事实现人生价值。于是笑吟吟问安,顺问他吃过早饭没有,招呼小厮将带着垫肚甜嘴的点心拿一盒过来,并亲手打开。
贾瑞虽说衣食不愁,荣府精致点心却不易吃到,一张脸阳光灿烂。
宝玉眼角一瞄,见贾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立即慈爱地招手:“乖侄儿,饿肚虽有利读书,饿坏身却是对祖宗不孝,拿块垫饥?”
贾蔷快气傻,当他是叫化子啊?!奈何P大的长辈也是长辈,不好翻脸叫骂,当下挤出一抹笑容:“谢了,我要去出恭!”
贾瑞筒子才不会被他这句话恶心到,人家还怕他来分赃呢,迅速把盒中糕点全吃完,又接了茗烟递上的香茶,这方一摇三摆领着宝玉往课室走。
宝玉的座位安排在正中心。话说他只不过是荣府二房嫡次子,虽说这会没有宁荣两府承嗣丁在家塾读书,这种安排也不妥。别的不提,他的亲侄贾兰童鞋在此!贾兰再是比他晚一辈,论身份却是他们二房的承嗣孙。
MD用脚指头也能想到,如此蠢事肯定是贾瑞干的。
宝二爷坚辞不受,兜兜转转找合自己身份的位置,末了坐到贾兰的左侧空桌。
兰包子一对大眼滴溜转,颇有那么点诚惶诚恐,冒出句:“哥哥,你哪位?我家二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