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温岁没反应,似乎没有听到她问他宴梨的话。
温旧只得歪着脖子,侧目看向宴梨的方向。
正好对上一双平静的眼睛。
宴梨起身:“醒了?醒了就行。”
说完后,他冷漠扭开头,只身去了屋外。
他的脑袋很乱,也不敢多直视温旧哪怕一刻钟,仿佛温旧的目光会将他的心脏烧成灰烬。
春奉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宴梨离去的背影。
对于宴梨这次任务的表现,他只觉得失望,有一种期待很久的成品是个残次品的落差感。
春奉:“治愈术恐怕作用甚微。”
“什么意思?”温岁头也不抬。
温岁并不想看到令自己生气多日的脸,即便那人是云华宗众弟子的大师兄。
春奉坐在床沿,对着温岁娓娓道:“温旧师弟的金丹根基不稳,此次重创,平常的治愈术无法治愈。若温岁师弟信得过奉,可将温旧师弟交予奉治疗。”
“师弟不明白,重创?何为重创?”他微张嘴,头低垂着,晶莹的眼泪从颊边落下。
一滴、两滴,落在温旧的衣角处。
温旧神色尴尬,之前她虽觉得温岁冷漠,几乎对人间生死不抱有怜悯。
可此刻的模样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看起来很难过,眼眶红肿。
温旧伸手,她得脸色惨白,十分骇人。
温岁眨眨眼,眼睫上挂着水珠。他顺从而自然地凑过去,让温旧轻而易举地摸到他的头。
手落在少年毛茸茸的头发上。
他的头发有些自然卷。
温旧安抚揉两下:“只是重创,又不是碎裂,不必担忧。”
她沉吟:“先出去罢,让师兄来。”
在她说完后,少年的头在她掌心蹭了蹭,沙哑的少年薄荷音从喉咙里蹦出:“好,我听小旧的。”
除了宴梨哥哥,他便只听小旧的。
他垂着头,不曾挪眼看过春奉一次,一声不吭出门去。
春奉挨近了些,手落在温旧带血的衣袍上,指尖轻点。
衣袍恢复如新。
他收回手,淡淡道:“我竟不知,师弟如今这般会笼络人心?”
温旧嗤笑。
她现在看到春奉这张脸就觉得心中结有郁气。
按照她的计划,此刻她已经捏爆自己的金丹,令妖邪爆体而亡,从而令宴梨欠下人情。
若想要一个人喜欢上自己,最直接的便是使对方不得不却又愿意将更多的目光放注在自己身上。
宴梨性格虽骄矜不讲理,实际却极不愿欠人人情。温旧几乎以为自己的进度会加快一大截。
她不怕风险,她只怕长久的时间令她疲惫,甚至于被修真界的习性同化。
只可惜,出现春奉这个变数。
春奉舒眉,凑得更近,温热的吐息铺在温旧的耳上:“我知宴师妹美艳动人,只可惜你与她并不相配。”
温旧的脸终于有些血色,她眉眼飞扬跋扈:“郡主自然该配世间最好的男子,不是我,也不是师兄。”
烂东西,还想趁她病来戳她心窝?
可惜啊,戳不到,她可是自封能够拿小金人奖的新晋演技帝。
春奉撤开一段距离,表情困惑:“听师弟的意思,师弟原不觉得我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温旧噎住,她刚刚的话只是随口说的,并没想到春奉竟然会觉得奇怪。
不愧为云华宗第一作-逼贵公子。
春奉又笑道:“罢了,总有一日师弟会觉得我是的。”
是个头!
她胸中郁促,紧闭眼复又睁开,吐出口浊气。
春奉:“师弟想必是知道的罢,你的金丹。”,他手指卷上温旧铺在床上的乌发,“情况不大妙。”
岂止是不妙,她能感觉到,整颗金丹几乎没一处好的,大抵一个微弱的攻击便能令这颗金丹彻底碎裂。
所以温旧才如此生气,她既没能让宴梨欠下人情,反而白白赔颗金丹出去。
“师兄只想跟我说这些吗?”
温旧其实早有些想法。
归衍真人曾有意无意提到过,她金丹期不稳,可以找白桫峰春奉相助。
这番话,已算是一种明示了。
既然归衍真人能说出这番话,也就说明春奉本人并不排斥帮助她。
可论温旧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春奉为何早不帮晚不帮,偏偏在最后一刻才出手。
春奉手下眷恋温旧顺滑的乌发,他忍不住轻轻捏了捏,道:“师弟可需要道侣?”
温旧猛盯着他。
春奉再次道:“师弟不需要吗?可惜师弟的金丹似乎需要一位道侣。”
温旧哑然,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开玩笑道:“师兄莫不是愿意将小师妹交予我?”
春奉停下手中动作,半撑起身体俯视温旧,半晌才微微笑道:“对。”
这次温旧是真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哪里敢真的祸害人家小姑娘。
只得笑笑,张嘴要拒绝。
春奉:“开玩笑而已,若想我帮你疗伤,便将方才想说的话都咽回去。”
他并不喜欢听别人的拒绝,尤其这人还是温旧。
**
温岁出去的时候宴梨已正坐在院中。
此刻天边颜色泛出微白,隐约混合着沉沉靛蓝。
温岁走过去。
微弱的光线能让他清楚看见宴梨脸上的伤口。
只不过宴梨似乎并未发现脸上的伤痕。
温岁:“宴梨哥哥的梦境里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只有小旧身受重伤?”
宴梨抬头,一个字接一个字蹦出来:“滚远点。”
他生在王府,跟在宴王爷宴王妃去过王公贵族的各色筵席。见惯人心的丑恶,自然也懂得分辨情感。
温岁对温旧过度在意,他此前就觉得不正常,此刻听见温岁暗含质问的话,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向来只听从他吩咐的温岁,原来也敢这般对他说话。
宴梨竟觉得,仿佛一切不该如此,却又因该如此。
可他只觉得难堪,又不知为何而难堪。
只道:“滚远点。”
温岁从宴梨身后走至身前,他蜷缩手指,低声道:“宴梨哥哥是金丹巅峰期,春奉师兄是元婴期,是不是就因为小旧修为低,所以活该受伤的人是她?”
温岁的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劝阻着他。
宴梨哥哥是他的亲人,他不该用这种语气跟自己的亲人说话,可他的身体内又好像又另一个冲动的自己。
几乎遏制不住,揣着最大的恶意怀疑春奉和宴梨。
宴梨面无表情:“所以呢?是觉得当时如果是你在,温旧就不会受伤?”
他盯着远处,有些失神:“可是小岁,你是筑基。”
无论是温岁还是温旧,其实他都不愿他们受伤。
他好像很难受,可他没资格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