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的队伍一路往江南而去,但随着前行,坏消息不断传来。
完颜宗弼的大军从相州进发,对江南发起总攻。
建康府,曾经的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守城的陈光邦怯于金军的积威,竟不战而降。完颜宗弼不废一兵一卒,得了金陵城。
江南的重要门户就此沦陷。长江天险再也挡不住铁蹄南下。
岳飞不得不转走镇江。镇江虽靠金陵,却有不同于金陵的山水城林风貌。
在镇江境内,有一座道教名山——茅山。茅山是上清派的发源地,峰峦秀丽,洞府深幽,云遮雾绕,青竹繁茂,真正的物华天宝,有着第一福地、第八洞天的美誉。
这里正是八字军理想的藏身之地。由于局势一天一个样,岳飞不得不派出先遣人员试图联络宗泽。因此大部队暂时在茅山休养生息。
素素心中郁闷,看到茅山中的道观香火甚旺,就想去上柱香。
岳云原本甚是体贴,如今看到母亲终日愁眉不展,也想陪她散散心。这一天,他独自陪素素去了上清宫。
战争已经到了家门口,人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恐惧令上清宫的香客更是络绎不绝。除了上香祈福,上清宫外,算命卜卦的相士、看病问诊的郎中也成了一景。
岳云挽着母亲上香出来,正一边闲话一边漫步,突然,他感觉娘的手蓦地一僵,抬头,只见素素两眼发直看着前方一个郎中的摊位,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
然后,她猛地挣脱了手,跌跌撞撞般朝前奔去,大叫道:“梅……梅表哥!”
那郎中一惊,当他看见了素素,也是脸色大变,扔下了正在问诊的病人,“素素,竟然……是你!”
两人宛如多年失散的亲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素素扑在那男子怀里嚎啕大哭,男子也涕泪横流,痛哭不已。
岳云愣住了,他从未见过与母亲相拥而泣的男子。那人长的文静,眉宇间却不失沉着贵气。他知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惊扰情绪激动的两人。
“云儿,”当素素总算稳定了一下情绪,想起身边的儿子,急忙抹了泪招呼他,“快来见过你梅鹤叔叔,他是娘的隔房表兄。”
男子见了岳云,也抹了一把泪感慨道:“素素,你的儿子这么大了,我的女儿映雪也八岁了。”
男子将他们带到了他在道观旁的临时居所。随着两人进一步的谈话,岳云渐渐听明白了,原来这郎中梅鹤出身于姑苏城名医世家,梅家与刘家有表亲关系,刘家做的是丝绸生意,家境殷实,住得也近。因此,梅鹤与刘素素青梅竹马,从小就订下了婚约。
后来,刘家去汴梁一带行销时,遇到了战祸。素素的父母亲人都死于战乱,只剩素素随着逃难的人群流落到了相州,被岳家收留。
岳家的儿子岳飞尚未婚配,岳家老太爷见素素容貌清秀,绣花的手艺好,又没了家,就想她做儿媳。
素素孤身一人,走投无路,姑苏城又是那么遥远,于是她顺从了岳家的安排。
而梅鹤得到的消息是刘家全家死于非命,痛苦中的他在家人安排下不得不另娶。可谁知命运多舛,妻子竟然遇到难产,身为大夫的梅鹤尽全力也未能救活妻子,只救活了女儿梅映雪。
从此,梅鹤又当爹又当娘,好在梅家是个大家族,叔伯兄弟众多,映雪也得到了婶婶伯娘的照应,顺利成长。
他之所以在茅山,是因为他前些日子在建康府采购药品时遇到了守将投降金国,仓促中他身无分文逃离金陵,暂时落脚茅山,想凭医术积攒点盘缠,早日回姑苏,因为女儿映雪还留在姑苏城。
想不到,竟遇到了以为死去多年的表妹素素。
两人说一阵,哭一阵,听得岳云跟着心酸难过,但乖巧的他,知道更私密的谈话自己不宜听,所以他借口出去玩,到门外等母亲。
门内,梅鹤冲动地握住了素素的手,目光炙热:“素素,我再也不要失去你,跟我走吧。”
这一天,与梅鹤告别后带着儿子回营的路上,素素一句话都不说,岳云的心里像压上了一座山。
到了晚上,岳飞处理军务未归,素素单独留下儿子,岳云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油灯下,素素红着眼眶,未语泪先流:“云儿,娘不想瞒你,今日见了表哥……”她哭着说不下去。
岳云的心里霎时冰凉,但娘痛苦的模样却让他不忍心,既然要说,不如让他说吧,“娘,你……是不是决定跟梅叔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