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家云儿又帮你担柴了?”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夫子一回头,却见一个三十年纪的少妇,背着一个四岁的娃娃,身材苗条,皮肤白净,不似通常河朔女子较为硬朗的面部线条,她瓜子小脸,眉眼生得十分秀气,颇有江南水乡女儿的柔和清丽。
“哟,岳家娘子!”夫子连忙拱拱手,原来女子正是岳云的母亲刘素素。
夫子无奈地指指窗下的柴,“你看,你家应祥总是这样……”
素素笑道:“孩子的好意,先生只管收下,要不然他不肯来学堂了。”说着,从怀中摸出几文碎银子交给夫子,“云儿的学费,也请您收下。”
夫子直皱眉头:“你们这样是何必呢!你瞒着他给我学费,他又瞒着你给我担柴,这是何苦……”
他推拒道:“素素啊,你男人不在家,母子几个生活不易,这学费真的不要再给了。应祥天资聪颖,我愿意教他。”
素素正色道:“我是他的娘,供儿子读书是为娘的职责,我不能亏欠他,也不愿欠你的情。只是,我必须瞒着云儿,若他知道,必不肯再来。所以请先生务必保密。”
“好吧好吧。你们母子这倔劲儿真是一样。”夫子没奈何地笑笑。
“先生,你说我家云儿长大了,是不是能考取进士?”素素神采焕发,充满希望地问。
“呵呵,那是一定的!”夫子点点头,“我教了一辈子书,没见过比他资质更好的学生了。”他想起了什么,由衷地感慨道,“素素,你真是捡了块宝呢,不过也难为你了。”
素素笑容甜美,满不在乎:“我管人家怎么说呢,反正我是云儿的亲娘就对了。”
望着素素离去的背影,夫子心里暗暗长叹,十二年前,他亲眼看见岳家媳妇刘素素在荷塘里捡了一个婴儿。可是这十二年来,面对人云亦云、岳家娘子背着男人偷情弄出个私生子的传言,她从来没有一句辩解。
岳家以前也是村里有田产的大户,可是随着岳老太爷去世,家道中落,相州沦陷后,田地也没了,儿子岳飞长期外出讨生活,剩下妻子刘素素在家带孩子。
如今的岳家,除了以前盖的几大间瓦房和大院子还留着,可谓生计艰难。但刘素素为人要强,凭着一手绣花的技艺到处揽活,把日子过得也还周正体面。
岳云回到家,西厢房里立刻冲出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甜甜地大叫着哥哥,正是妹妹安娘。
“吟霜,上午的功课我要来考你了噢。”岳云眯起眼,唤她的小字,并没有被这番讨好打动,拖住她的手就拐进了屋。
屋子里陈设很简单,小木桌上摆着一只竹匾,竹匾里铺满了沙子,斜插着一根树枝。
安娘撅着小嘴:“哥哥,我不想学写字。写字好麻烦,村里的孙大婶都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不用学的。”
“尽听人家胡说,娘也是女人,字写得多好看。”岳云把妹妹强行按在凳子上。
“娘以前的家在江南,有钱人不一样,咱家现在是穷人,念书有什么用。”她咕哝。
“吟霜,钱是身外的东西,一朝有,一朝又可以失去,可是你读到的书,懂得的道理,却是永远受用不尽的财富,没有人可以夺走。”
岳云耐心地教育妹妹:“你小的时候不抓紧学,长大了就更没功夫学了。我教你的千字文可会了?来,写给哥哥看看。”
安娘趴在桌子上耍赖:“太难,我写不会。”
“等爹爹回来了,看你连名字都不会写,他不喜欢你了哦。”岳云无奈,放出大招。
这招果然有了效果,安娘支起下巴,好奇地问:“千字文里有我的名字?”
“有啊,不仅有你的名字,还有哥哥的名字。”
见妹妹吊起了兴趣,岳云抓住她的手,用树枝在沙子里慢慢写,一边说道:“云腾致雨,你看第一个字就是哥哥的名字,安娘小字吟霜,露结为霜,最后一个字就是你的名字……”
春天的阳光暖暖地从窗棂照进来,映照着兄妹俩教习的身影,然后,屋子里传出了小女孩认真稚气地跟读声。
当听到母亲回来的脚步,岳云迅速迎出来,接过母亲背上的弟弟。
素素到厨房准备午饭,岳云帮着烧水摘菜,安娘带着弟弟在院子里玩。炊烟袅袅,仿佛岁月静好,如此温馨。
午后,素素开始刺绣赶活,小儿子岳雷睡着了。
岳云道:“娘,这个时节山里的野笋破土了,我去挖点,拿去集市能换些散银。”安娘一听嚷着也要去。
素素点头应允,嘱咐道:“云儿,带好妹妹,早些回来。”
兄妹俩背起小萝筐,如放飞的鸟儿,笑闹着一路奔去。身边的原野,早已姹紫嫣红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