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些安静。香炉中的烟打了个转儿,仿佛也感受到林见鹤身上寒气,不待升空便散了。
萧随看了姜漫几眼,林见鹤便起了几次杀意。
他以为了无痕迹,可在林见鹤眼里,都极为刺眼。
姜漫咔咔转过头,若无其事道:“呀!子时了,该休息了!”
林见鹤抿唇,一声不吭,眼神郁郁的。
姜漫揉着眼睛:“林见鹤,我好累啊。”
她扯着林见鹤袖子:“你能不能抱我回芷兰殿呀?”
林见鹤冷酷无情:“不能。”
姜漫倒在他怀里装死:“我太困了,我睡着了。我听不见。”
林见鹤气笑:“自己走。我不抱你。教旁人看见成何体统?”
“我不听不听不听。”姜漫只在他怀里摇头,将个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就要抱。谁敢说我。”
林见鹤眼底黑云褪去,换成了嫌弃:“不抱,自己走。”
“你抱一抱我嘛。好不好?”姜漫鼓着脸从他怀里抬头,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亲,“抱抱我。”
林见鹤扭过头,态度坚决:“不行。”
姜漫眼睛一眨,稍退开一步,猛地往上一跳,双手揽住他脖颈,双脚蜷在他腿上,活像个顽猴。
林见鹤眼睛一怔,气得脸色涨红:“成何体统。”
姜漫哈哈大笑,双手牢牢抱着他脖子:“快走快走,一会儿被人发现了。”
林见鹤抿唇:“你下去。”
萧随今晚会入宫是他不曾预料的。
他生气萧随胆子太大,敢明目张胆进宫来。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眼睛里黑暗一瞬,杀意涌现。
他生气姜漫专门给萧随报信,担心他的安危,替他着想。
只要想起,心中一股戾气仿佛贪婪的兽,欲疯涌而出。笼子里的猛兽睁开眼睛,“哐当”撞向兽笼。
“林见鹤。”姜漫见他眼神阴郁,抓着他脸颊扯了扯。
林见鹤听见那一声清脆的喊声,猛地清醒。猛兽不甘心地看着他为兽笼层层加固。
脖子上的手柔弱无骨,暖烘烘的,像太阳晒了一日的棉花,很干净,有股令人喜欢的气息。
很舒服。
他垂眸,淡淡道:“别乱动。”
原来是姜漫有些掉下去了,不由抱着林见鹤脖子往上窜了窜。
真像只猴子。林见鹤心想。
“哦。”姜漫乖乖不动了。
她笑眯眯凑近林见鹤,两人鼻子贴着鼻子,眼睛看进对方眼睛。
林见鹤看见的,便是一双乌黑水亮的大眼睛,双眼皮褶皱很深,睫毛很长,盛满了笑意,很高兴很满足。
“你抱不抱我走?”姜漫威胁,“你不抱我就亲你,把你的嘴巴咬肿。”
林见鹤想起成亲第二日早上的画面,心里有些烫,他测过眸子,冷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姜漫笑得趴在他身上颤抖。
林见鹤不知说了多少次这句话。
“真重。”林见鹤嫌弃道。
两人走在雪簌簌的宫道上,前头两个宫女提着灯笼,后头陈公公撑着一把青绸油伞。
雪下得很大,一片一片又一片,落在头发上,肩膀上,很快便积了一些。
姜漫披着一件雪白狐狸毛鹤氅,斗篷帽子上一圈白狐狸毛,将她的脑袋全罩住了。
她哈了一口气,在昏暗的灯笼下,凝成白雾,转身即逝。
“雪真大呀!”
她凑近林见鹤耳朵:“你耳朵冷不冷?”
林见鹤不戴帽子。姜漫伸出怀里捂得暖烘烘的手,抱住他耳朵,替他暖了暖。
林见鹤皱眉:“手放回去。”
姜漫只是笑得好玩:“我不。”
她替林见鹤捂着,间或哈一口气暖一暖再捂上去。
“你背我风雪一路,我替你暖耳朵。”姜漫道,“我很公平的。”
林见鹤嗤了一声:“若不是你懒怠不坐轿子,我用得着受冻?”
姜漫:“是我不是。罚我回去替你暖床!”
林见鹤冷哼一声表示不屑。耳朵却有些泛红。
他就一路跟姜漫抬杠,一路稳稳背着姜漫,走过长长的宫道,走过积雪满地的花圃,走到了芷兰殿。
殿中值守宫婢远远看见一行人,前头两个小宫女提着灯笼,微微的光亮里,雪簌簌地落,一道颀长的身影走着,脚步既不很快,也不缓慢,仿佛每一步都精心衡量过。
走得近了,那人侧眸,下颌微微抬起,露出一张极英俊的脸,眼睛狭长,矜贵,视线平和,眼里偶尔露出一丝笑,不知跟背上的人说些什么。
他们身后的宫人撑了一把青绸油伞。
让人不由羡慕他背上那人。什么样的人,能让这样一个人背着她,走那么远的路。笑得那样宠溺。
这副画面映在宫女眼睛里,记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