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喀布尔河静静流淌着,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使得星夜下的河水泛卷出令人作呕的浑浊之色。开伯尔山口在黑沉沉的夜幕下如同突兀张开的血盆大口一样让人感到心惊胆颤,鬼斧神工样劈凿出的山体满是斑驳淋漓之色。萧索的山风吹来,干涩干涩的。
一支马队沿着破破烂烂、崎岖不平的山路而来,蹄步声在死寂的暗夜里听上去是那样的清晰。扛着老式苏制武器的武装人员吆喝着驼马,喘着粗气翻越这片山口,只要越过开伯尔山口,就是巴基斯坦了。月亮悄然的隐没在云朵之后,眨动的星星好奇的看着这支乱糟糟的马队。
“你这个蠢货,不知道爬上山头放哨吗?”一个头目样的武装分子眨巴着眼睛,冲着不远处抱枪发呆的哨兵大骂到“真是见鬼了,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
忽然之间,头目楞在了那里,侧头看了看点缀着无数星辰的如同黑天鹅绒样的夜空,旋即骂道“快去放哨,要是不能活着通过山口,我们都会被那些该死的异教徒给宰了的。”
几个武装分子连声应诺,背着枪、手忙脚乱地向远处的山口处爬去。头目翻了翻白眼,嘴里骂骂咧咧着转身向队后走去“嘿,你们这些狗崽子别拖拖拉拉的,要是不能翻过开伯尔山口,你们就等着那些欧洲佬割掉你们的舌头,砍掉你们的脑袋好了!”头目冲着一群牵着骡马的武装份子咒骂着“阿基米,你要是再不管好你那头牲口,我就宰了它给大家伙儿填肚子!”
“最好把他那漂亮的老婆也拉过来犒劳犒劳我们!”马队里一片粗野放肆的讥笑“阿基米,你那漂亮的老婆在家里会不会被那些异教徒给抢过去!”“阿基米,不如让你老婆跟我吧!”
队后那个叫做阿基米的年轻人涨红着脸,拼命约束着自己那匹死活不肯再往前走的小矮脚马,“真主啊,请惩罚那些异教徒吧!这样我们也用去像地老鼠样到处躲藏!”阿基米低声咒骂着,面庞上那肮脏的污垢下依稀可以见到一份未及褪尽的稚气
“嗨,你这个蠢头蠢脑的畜生,快走,快走!都是你害得我被那些蠢货嘲笑!”阿基米挥舞着鞭子,抽打着死活不往前走的小矮脚马。
看着渐渐远去、拐过弯口的马队,阿基米有些急躁了起来,可是无论怎么抽打、驱赶,这匹驮着一门60毫米迫击炮的小矮脚马就是不肯往前走。
为什么要去参加这支‘圣战组织’,阿基米自己也搞不清楚。那天他是在集镇上买东西时,浑浑噩噩地就被抓到了这支武装组织中来了,甚至没能和自己刚刚新婚的妻子说声一句话,就被迫扛起了这支苏制‘卡什尼科夫’步枪。
对于什么‘圣战组织’,阿基米压根就没有什么兴趣,这些野蛮人和曾经的塔利班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虽然他们也和那些异教徒打仗,但在阿基米看来,这些原教旨主义者更像是群土匪。吸毒、抢劫、跟这些野蛮人待久了,阿基米觉得自己都变坏了。要不是头目们看得紧,阿基米早就想跑回家了。
这支乱哄哄的队伍两天前刚刚在贾拉拉巴德吃了败仗,在那些异教徒的杀戮下,至少有一半的人被打死了,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提出来撤退向巴基斯坦的意见。头目们吵吵闹闹了好半天,才达成了最后的意见-向巴基斯坦撤退。
自从1979年的那场战争以来(也就是苏军入侵阿富汗),无论是对付苏联人还是应对后来美军为首的北约部队围剿,直至今日,逃往巴基斯坦北方部落长老区这条路都是被看作为武装份子们最后的生机之路。阿富汗与巴基斯坦边境地区的崇山峻岭是这些游击队最好的庇护。
看着远去的队伍,阿基米低声咒骂着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干巴巴的馕和着羊皮水袋里的冷水大快朵颐了起来。刚刚还死活不肯往前走的小矮脚马也安静了下来,低头在沙土斑驳的土砾之间寻找不多的几根枯黄。萧瑟的冷风呼啸怪嚎着,扯动起漫天的沙尘。
阿基米拉了拉裹在身上的毛毯,原本绣着各种图案的毛毯已经肮脏得快要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咕咚-咕咚-的仰头灌了一大通凉水,阿基米站起身来,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手中的这支AK-47也不知道有过多少年的历史了,木质枪托上满是划痕,扳机也被磨得发光,不过对于阿基米来说,这些都并不重要,像他们这样的武装分子根本就没有受到过什么正规化的训练,操起枪来就打便是了。阿富汗人向来是有尚武精神的,谁家没上一两支枪,从‘莫辛-纳干’到‘卡什尼科夫’,从中国造‘56式’到‘臭名昭著’的‘RPG-7’,再古老的武器都能够在阿富汗找到。馕、阿富汗毛毯、羊皮水囊、再加上一杆枪,基本上也就是这些武装份子的全部家当了。几十年的战火让这个国家从上到下都学会了‘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个道理。
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阿基米上前去牵起正在啃着草根的小矮脚马,马队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得赶上去才行,要不然回头那些头目们非用藤条抽死自己不可。正拱着沙砾啃吃草根的小矮脚马不情愿的哼哼着。“你个畜生,快走,快走!”阿基米挥舞着鞭子。
一阵尖利的呼呼声从山后传来,阿基米诧异的抬起头来,一架涂有红黄红三色同心圆的武装直升机从突兀着岩石的山坡之后爬了出来。机首下,黑森森的火炮张牙舞爪的摆来摆去。
“真主啊,异教徒的直升飞机!” 阿基米倒抽了口凉气,大半截的话硬生生地给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