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来,拂过竹帘,发出簌簌声响。里面的人影似乎起来了,端正地坐在榻上。
杨惠惠使劲透过竹帘细小的缝隙往里瞧,只能看到一道优美的轮廓,却看不清楚男人长什么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的声音很好听。
杨惠惠抹了抹眼泪,回答:“回世子爷,奴婢名叫惠惠。”
“惠惠。”那道轮廓动了动,伸手拿了身前的某样东西,似乎是茶杯。
他轻笑一声,慢吞吞地说:“事情经过本世子已经了解,现在,本世子问你一个问题,若你能如实回答,本世子不追究你的过错,还赐你白银,如若说谎……呵。”
后面的话未尽,但杨惠惠懂他的未尽之意。
若能如实回答就不追究过错,还赐她白银?
有这等好事?
杨惠惠惊喜地盯着里面那道轮廓,男人似乎在低头喝茶,姿态优雅高贵。
杨惠惠忽然间觉得,这位世子爷和景峰还是不一样的,至少不像景峰那般睚眦必报。如果今日换了景峰,肯定直接把人拉下去打一顿,不可能给出奖赏的选项。
她错怪他了。
世子提的要求是“如实回答”,并没有提“让他满意”,只要说实话,就可以解决问题。杨惠惠很容易做到,所以,世子有意放她一马。
至少杨惠惠是这么理解的。
“世子爷请问。”杨惠惠跪直身体,心情轻松不少。
静默片刻,里面的人问道:“我问你,你曾经有没有干过抛夫弃子的事?”
“……?”杨惠惠满脑门官司。
什么什么?他问的什么呀?
杨惠惠怀疑自己听错了,纳闷儿片刻,小心翼翼问道:“世子爷,奴婢刚才没听清楚,您可否再说一遍?”
“没听清楚?”男人笑了一声,放下茶杯,“那我再说一遍,你曾经,有没有做过抛夫弃子的事?”
抛夫弃子几个字说得很慢、很重、很清晰。
杨惠惠这次确认自己没听错,惊讶地看向竹帘后面。
跪在地上的其他婢女,也露出吃惊的神色,目光转向杨惠惠。
迎着众人询问的目光,杨惠惠又羞又恼,想也没想地回答道:“世子爷,奴婢尚未婚配,哪里来的夫和子呢?奴婢肯定没做过抛夫弃子的事!”
语气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不知是不是冰窖的缘故,回答完后,杨惠惠感觉四周凉飕飕的,越来越冷。
竹帘微微晃动,杨惠惠似乎感觉冷意从里面不断涌出。
“撒谎!”男人的声音像含着冰渣子。
杨惠惠一愣,辩解道:“世子爷,奴婢没有撒谎。”
“撒谎!”男人冷哼。
杨惠惠觉得十分冤枉,振声反驳,“我没有!”
男人呵斥:“还敢顶嘴?”
杨惠惠张张口,最终选择闭嘴。
她错了,她以为世子不像景峰,有意放她一马,现在发现她想多了。不管她如何回答,他都说她撒谎,名正言顺地罚她。
他就想罚她!
“撒谎的东西!”男人阴恻恻的声音从竹帘后传来,“出去帮我采集一篮子月季花瓣,太阳落山前回来,采不完不许吃饭睡觉。”
又不让她吃饭睡觉!
杨惠惠气得鼻孔差点喷火,如果两人地位相等,她一定冲进去呸他一脸口水。
第一次见面,她只见着他几根手指头,这破世子就说她眼神不敬,罚了她;如今为一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又故意折腾她!
她到底哪里惹到他,故意找茬?
内心暗恨,杨惠惠表面依旧恭敬地道:“遵命,世子爷。”
“世子爷”三字儿,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滚吧,碍眼的东西。”男人声音冷淡,“所有人都滚。”
众人赶紧退出凉阁。
“惠惠,你没事吧?”宝琴挽住杨惠惠的胳膊,担忧地问道。
枣儿和几个同屋的姑娘,也同情地望着她。
如今还站在凉阁外面,杨惠惠能怎么回答呢?只能装作洒脱地耸肩笑笑,“没事,世子爷想罚奴婢,奴婢甘愿受罚。”
身后传来响动,杨惠惠眼角余光看到端托盘的小厮从凉阁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花篮。
“惠惠姑娘。”小厮走到杨惠惠身边,将篮子递给她,言辞十分客气,“请跟小的去月季花圃。”
杨惠惠强忍怒意,接过篮子跟着小厮离开,路过白孔雀时,白孔雀咕咕叫了一声,杨惠惠忽然怔住。
她想起一件事,她和景峰曾经养过几只宠物,有孔雀,鹦鹉,还有一条毛色黄白相间的土狗。
那条狗是杨惠惠捡回来的,特有灵性,似乎能听懂人语,杨惠惠十分喜欢,某次和景峰开玩笑,收了那狗做两人的干儿子,取名“杨宝宝”。
若硬要算的话,景峰是她的未婚夫,杨宝宝是她儿子,可当初她无情地抛弃了他们,也当得起“抛夫弃子”四个字。
杨惠惠心头的怒火骤然熄灭,甚至升起几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