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王福宁闷闷地答道。
他脖子后的汗毛突然变得十分敏感，女孩呼出的气体，轻微的动作都随着周围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你妈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王福宁决定找个话题，把注意力从脖子后面转移出来。
苏苏松了口气，再什么都不说，她心脏怕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跟我爸吵架，两人一直这样——隔空吵，没事，习惯了就好喽。”
王福宁：“他俩这么多年一直吵架？”
“嗯，越打越骂说明他俩感情越好，打是亲骂是爱...”
苏苏忽地住了口，之前她时而和王福宁闹矛盾，该不会那时候就预兆着他们两个人...
“完了。”
苏苏心里大喊一声，怎么什么事情都会绕回王福宁身上呢。
“真能折腾人，快下来吧。”
坐电梯下楼的苏妈妈站在楼梯口，猛地一声吆喝，在楼梯间激起一片声浪。
苏苏松了口气，火速从王福宁背上跳下来，貌似豪情万丈地拍拍王福宁，“辛苦喽。”
然后一溜烟地钻进了停在外面的飞车里。
后脖筋的汗毛们不用再经受苏苏的考验，王福宁也大松一口气，假装气定神闲和苏妈妈打着招呼。
一行人坐着飞车回到苏宅。
望着久违了的小院，苏苏竟有些热泪盈眶。
她曾以为一次次被推进手术室调试神经的日子将永远没有尽头。
眼泪刚刚酝酿到眼眶，三四个身影急速向她扑来，一把将她包围得寸步难行。
金凤和赛文疯狂地舔着苏苏的脸，库尔面条似得缠在了苏苏的腿上。
幸好王福宁及时地扶住苏苏的腰，否则她就要被聒噪的虫象、山猫们当场掀翻在地了。
拖着赖在身上的四五十斤累赘，苏苏四仰八叉地倒在院子中间。
这下金凤更加地兴奋，把自己完成一个圆圈，套在了苏苏的头顶上。
苏苏深吸一口气，金凤身上熟悉的味道瞬间充满鼻腔。
“老子终于回来喽。”
苏苏低吼一声，吓得金凤警觉地抬起头。
王福宁蹲下身，饶有兴趣地看着被虫象山猫包围成肉团的苏苏，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欢迎回家。”
苏苏仰着头，尽情地望着湛蓝的天空，她终于拜托了惨白的病房屋顶，不用再通过四四方方的窗户窥探外面的世界。
王福宁站起身，冲着苏苏伸出一只手，“去工作室看看嘛？”
苏苏犹豫着，久久没有答话。
“法院的封条还在，只能站在门外。”
王福宁伸出的手丝毫没有收回的迹象。
进不去......自己一手创办的工作室，现在连门都进不去。
苏苏斗志忽地燃起，一把拉住王福宁的手，利索地甩掉了压在身上的猫猫象象。
“走，去看看。”
莹蓝色的封条把工作室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透过光条，可以看到高挂在墙上的巨型建筑效果图。
和她离开时候相比，上面多出了一层朦胧的水印，告诉着人们这只是个二手的仿制品。
“有期限吗？”苏苏问道。
王福宁：“一年后可以申请解封。”
“一年，要那么久...”
苏苏忧愁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设计台，那个和自己奋斗过无数夜晚的老伙伴，不知何时才能再触碰得到。
“对喽，”苏苏强制自己打气精神，“跟保险公司案子的进展怎么样了？”
王福宁轻轻摇摇头，“开了一次庭，证据不足延期宣判，如果双方都没有进一步的证据，只能一直僵持下去了。”
“都是我的错...”
苏苏才燃起的斗志，转瞬便只剩下了豆大点的小火星。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更没有完美的受害者，”王福宁说道，“我们都有弱点，会骄傲，会自私，会贪小便宜，会喜欢吹捧，但这些是我们要一直努力完善自己，寻求前进的原因，并不是被人利用被伤害的理由。”
苏苏心底的火苗向上窜动了起来，“换做是你，会被骗吗？”
王福宁摇摇头，“不会，但并不是因为我比你高明，而是我不会有勇气去做工作室，承担失败的风险。”
苏苏：“我应该和大家一样，找份工作，四平八稳的生活。”
王福宁：“那也有可能会被骗。”
“怎么会？”苏苏吃惊地回过头。
“巴达克前一段时间差点在一个网络平台借高利贷，幸亏 A三发现得早，制止了他。”王福宁解释着，“你看，骗子就像苍蝇，满世界的找缝隙，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时刻都完美无缺。”
苏苏心里徒然轻松下来，仿佛压在上面的巨石被人移开。
看着苏苏慢慢松弛下来的肩膀，王福宁不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有件开心的事情，银行贷款剩余的部分用你卖东西的钱还清了，定了后天去拜地海，走不走？”
“必须走！”苏苏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王福宁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苏妈妈建议下星期，我想你被憋坏了，肯定不想再在家呆着，就说下星期票没了，直接定了后天。”
“机智，”苏苏不禁竖起大拇指，然后上下打量起王福宁，“看着人畜无害，没想到小心思很多嘛。”
王福宁：“你不喜欢？”
“喜欢。”苏苏不假思索地一口答道，说完，耳根不由得红了起来。
“领导叫你们去客厅，领导叫你们去客厅。”
两人间刚刚升起的暧昧氛围，被家政机器人一嗓子给叫没了。
家政小机器一边叫，还一边围着两个人转圈，恨不得立刻将两个不听苏妈妈指挥的小家伙绑架到客厅去。
“去客厅干什么？”苏苏问。
家政小机器：“亲戚到，去应酬；亲戚到，去应酬。”
苏苏：“都谁来了？”
“舅舅、舅妈、叔叔、姐、大大、婶、二姨...”
小机器人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人名，听着跟念经似的没有尽头。
苏苏用手肘一拱王福宁，换上阴阳怪气的语气，“不知道王修来没来，你挺想见她的吧？”
“王修？！怎么会！”王福宁十分机敏地否定道。
苏苏冷哼一声，“上次她撩你头发，你都不躲开。”
“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王福宁矢口否认，苏苏坚持己见，两人一边吵吵闹闹，一边被小机器人连拖带拽地弄进了客厅。
客厅里里里外外坐了乌压压的两圈人。
王福宁扫视一圈，没有看见王修，松了一大口气。
一群长辈瞬间将苏苏围在了中央。
舅妈：“这是义体脚吗？跟真的一点区别没有...”
叔叔：“现在技术真的不错。”
姐：“一切平安就好...”
二姨：“头发要剪一剪了，太长了一下子看不习惯，还是以前的好看。”
......
苏苏忽然发现，原来七大姑八大姨们说话这么好听。
罗里吧嗦的问候听起来热腾腾得像是清早路边的热汤面。
一口热汤下肚，苏苏才真实地感受到，她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回到了曾经家长理短的日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