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处机此时坐在那方石之上,眼看着那老虎一步挨一步慢慢地走了过来,老虎的神态看上去十分安宁,可是在这份神态安详之中却又自有一番王者的气概,一走一动自然步步威风,无形之中就好像带着强烈的煞气一般,还有它不知不觉中发出的轻吼,也自具有一种威慑的力量。----虎本是这山中之王,人类于它,或许只是入侵者吧?而入侵者,必杀!----在虎的意识之中,定然是有着这样的逻辑。
邱处机缓缓地呼吸,呼吸,努力让自己紧张的心跳慢慢和缓下来,呼吸越来越悠长,越来越缓慢,原本他紧张得想要闭上眼睛,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是又想到平时自己打坐都是眼睛微闭,此时若是真的紧闭了双眼,倒恐怕整个脸部的肌肉都会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一旦肌肉紧张,周围的气息自然也会随着紧张起来,倒恐怕反为不美。想到这些,他不由就只是微微闭着双目,像往常一样深长地呼吸,入静,让自己忘却当前正处于险境之中,而只是非常自然地一呼,一吸,仿佛与这周遭的天地都是寂然一体的存在。
很安静。
非常安静。
如同往日每个静夜之时的安静。
耳中终于听到了老虎踩踏沙石的声音,一步一步地声音越来越清晰,渐渐的,自己已经能够感觉到老虎携带而至的温热气息,带着些腥气,好像还有些干草的味道,清晰的,一阵阵的冲着鼻子扑将过来。邱处机嗅着这浓重的气息,鼻子里不由略略有些发痒,就好像刚才闻到春香带过来的那阵脂粉气息一样。
想到春香,邱处机不由又有些担心,怕她会因为害怕而大声的喊叫出来,如果那样确凿无疑是会惊动老虎的,而惊动老虎的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他深知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沉寂,与这天地浑然一体般的沉寂,而不是去弄出任何惊动老虎的噪音。
“她千万别发出什么声音才好!”邱处机这样想着不由侧耳倾听,山洞中没有任何响声,连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不知道春香是吓坏了,还是也知道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只能假装自己不在这里。
听了片刻之后没听到声音,邱处机放下心来,仍然只是缓慢地让自己深长地呼吸。这呼吸之法还是他十二三岁时和师父学的,十几年坚持下来,此时已经不需要再刻意地去用力调整,而成为极其自然的事情,就好像他生下来之后就一直用这种方法呼吸一样。
自然,深长,毫无凝滞之感。
一呼一吸,源于天地,此时又凝神于天地。
如果此刻有人去倾听,或者细细分辨邱处机的呼吸,或许那就是最为自然,最为合乎天地之道的呼吸吧?
否则,那老虎怎么却分辨不出眼前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此刻,那老虎仍然像往常一样在洞前缓缓地踱着步,就好像在丈量自己的地盘一样。沙石在它的虎爪之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好像石子与石子之间的摩擦都突然具有了无穷的威力一样,每一声都足以让人的心不安地随之跳动。
春香此时已经从山洞的角落里轻轻地回转过头来,刚开始她是无比的害怕,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想要呼喊出来,可是看着邱处机此时的神态,又看那老虎无比悠闲的样子,突然就意识到,自己还是不要去惊动它的好。沉默着,沉默着。白天她看起来就是那样活泼的性子,好像平时让她沉默都是十分困难的事,可是此刻她却知道,只能沉默,不动,像这山中任何一块石头般的静默,不动。
老虎慢慢地在洞口盘旋游走,过了许久,它竟然在邱处机打坐的方石旁轻轻地卧了下去,两只前爪十分安闲地轻轻向前伸开去,虎趾四开,轻松地放开来,接着又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就将硕大的虎头轻轻地依偎在了两只腿上。看那样子,它好像巡视累了,此时就要在此歇息片刻。
从微闭的眼睛余光中看到老虎居然放松地在自己身边卧了下来,邱处机倒没觉得太过惊异,只是这样一来,虎的气息更为浓烈,自己的鼻子不由更加痒了起来。要知道,平时眼睛容易闭紧,嘴巴容易闭住,可是唯有这个鼻子和耳朵,却是任你有再大的神通也是无法闭住的,就算伸出手去把它捂紧,人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此时,全身关窍似乎都在可控之中,唯有这鼻子痒痒的,而且越想觉得越痒,忍不住就想要打出一个喷嚏来才会觉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