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开始,梅疏每一天都在康复训练。
她一次次地努力地将自己撑了起来,试着用脚尖去碰地,想要脚踏实地,却又一次次地失败。
有一次她的手一滑,没有撑住,整个人跌倒在地,膝盖碰在了台阶上,只听见一声闷响,那一块皮肤便很快地青紫起来。
她捂住了眼睛,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其实她现在又是想哭的。
在双腿受伤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这么爱哭的人。
梅疏向来以为自己坚强冷淡,从不服输,可是这一次她想,她好像错了。
她的确就是一个承受不了失败的懦夫。
挫败到现在,她几乎快要绝望了。
也许她命中注定,这一次打击之后就站不起来了。
她不甘心,可是也不敢再试下去了。
越多的尝试便代表着越多的失望。
她已经不想再受到另一次的失败了。
只不过这时,她听见身前传来了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安静而柔软。
她把手从眼睛上面拿了下来,抬头看了上去。
是宋观山。
他低着头,神色不明,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只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低垂着眼帘,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梅疏勉强地向他弯了弯唇角。
她的一身狼狈终究还是被他看进去了。
这个时候的她几乎感到了一阵破罐子破摔的快感。
看吧,你曾经对我心怀希望,认为我可以再一次站起来,甚至再一次跳舞,可是看看我现在,跌倒在地,连爬起来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趴在地上苟延残喘,没有一丝尊严。
宋观山蹲了下来,盯着她的眼睛开了口:“需要帮忙吗?”
梅疏愣了一下。
她微微笑着地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可以的。”
谁知道宋观山却没有听她说什么,只是直起身子,径直将她横抱了起来,手臂放在她的膝盖关节下面,然后将梅疏放在了轮椅上面。
他没有去看她的目光,只是轻轻说到:“适当的示弱不代表你就真的软弱了。”
所以能让别人帮助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要呢?
梅疏静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看着宋观山:“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宋观山像是不理解她在说什么,偏了偏头去看她:“什么意思?”
她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却最后开始开了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梅疏在清晨的阳光下面,用着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宋观山。
她的父母亲人也不曾对她这样过。
宋观山虽然看上去冷漠,可是却仿佛漫不经心地给了她她不曾想象过的温暖。
在梅疏看来,宋观山是一个矛盾的人。
他并不是一个怎么热情好客的人,相反还看起来冷淡阴郁,却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让她撑了下去。
仅仅是给她在门前放了一杯普普通通的热牛奶而已。
可是梅疏怕了。
她从前也认为严寒对她是毫无条件得好,只要那个少年轻轻一笑,她便愿意抛弃手头的一切事情而陪伴在他的身边,就是为了报答他当年给予她的一丝温情。
可是严寒辜负了她的信赖。
他不仅撕碎了她对温情的全部幻想,并且还狰狞地露出了真实的面孔,冲她龇牙咧嘴、满是嘲讽地笑着。
笑她天真,笑她愚蠢,笑她识人不清,
而宋观山也会是那种人吗?
他对她越好,她便越害怕。
怕他日后的翻脸不认人。
如果日后注定是要伤害她的,那么她宁愿他一开始便不曾靠近。
宋观山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梅疏看着他,觉得心中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感觉,她连自己都不知道。
她看着他冷漠的脸,只想和他说一声“好,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可能不过是一时同情罢了,或者心血来潮之下的善意。
可这也就足够了。
任何人的善意对她来说现在都已经足够了。
可是就当她要开口的时候,宋观山突然说话了。
他指着窗外,让她看着外面初升的一轮太阳:“太阳每一天都要下山,天空也会又一次被黑暗吞没,可是每一早上它又会重新升起来,驱走昏黑。”